夜空靜謐,蟬鳴好似也在這個夜晚停止了呱噪。
晚風拂起街道的落葉,打著卷兒在空中飛舞,嗚咽成音,如同精靈在掩淚哭訴。
空曠的街道裡,隻有數道沉悶的腳步聲踏在地麵上,身後留下一串串殷紅的梅花。
那血花,早已不知道是李向南還是秦若白的血,或者是他的,或者又是她的,或者兩人皆有。
呼……呼……
汗液混合著血跡模糊著角膜,眼睛裡一片刺痛,李向南強忍著不適抱著秦若白前行,不敢放慢一絲一毫的速度。
這將近一公裡的路,是他跑過的最吃力最考驗耐力和人心的路。
他的鼻子因撞擊六三子受到過劇烈摩擦,呼吸時略痛,隻能通過張大嘴的方式,儘量吸納更多空氣入肺。
這也導致他的喉嚨迅速發乾,感覺每一秒肺中的氧氣都在被他壓榨到極限,全身的肌肉都在因為這忽然劇烈的奔跑而壓榨出了所有的能量。
所以最後的兩百米,他能夠感覺到雙腿像灌了一百斤鉛那麼重,幾乎每跑一步,他的大腦都在強烈的提醒他要停下,並直接影響著身體的所有器官跟他抗議。
腿邁不動,膝蓋承受不了140斤加90斤的抗壓。
吸入的空氣不夠參與運動的細胞分享,導致每一粒細胞都在跟著起義。
負重十公斤跑五公裡的人經常有,可負重九十斤跑一公裡的人絕對少之又少!
李向南不光要忍受身體上的極限,也要忍受精神上的折磨。
他全身的每一根神經都在勸他要放棄!
撕裂的痛感幾乎從身體四麵八方傳來,讓他幾乎感覺身處烈焰炙烤當中。
不!我!絕!對!不!會!讓!她!死!
他咬緊牙關怒吼一聲,速度更比之前八百米要快,直直又衝過了五十米,衝進了廠區大門。
秦老,秦老,您慢點,不急,不急,進廠了進廠了……
劉誌遠跟秦大爺在李向南身後緊緊的跟著,生怕出了岔子。
但秦大爺畢竟年紀擺在這,身體不如年輕時候硬朗,跑的也是氣喘籲籲。
但他沒搭話,而是看了一眼劉誌遠,扭過頭急速的喘息了兩下,直起腰繼續向廠裡追去。
劉誌遠慌忙急火的擦了擦汗,回頭瞧了一眼才剛剛轉過街角的孫傑和大熊,哎喲了一聲,拍了拍大腿,迅速朝廠醫院的方向大喊,讓人準備接受傷員。
六三子被李向南撞的倒了地,害怕這人逃脫,也防止他又掙紮傷人,隻能讓孫傑和大熊在後頭把人拷著先帶回保衛科。
來人,救人,來人哪!快!
如果呐喊這會兒能測量出分貝,劉誌遠一定不會知道,這一刻他飽含了絕望、擔憂的聲音多麼的高亢,直達200分貝的聲音幾乎一瞬間劃破了廠醫院上空的寂靜。
出什麼事兒了傳達室的許師傅還沒入睡,聞訊便從屋裡跑了出來,看到劉誌遠遠遠的衝過來,剛張嘴要問,便瞧見他身後一身血跡的李向南,嚇得魂兒都快飛了,趕緊上前過去把劉廠長攙扶住。
廠長,這咋了這咋了嘛這是!
咽了咽口水,劉誌遠努力調整著自己紊亂的呼吸,他擺擺手,迅速問道:醫院……今晚……有哪幾個……醫生……還沒……還沒回家……
呼……呼吸科的……婦產科……有幾個護士!醫生我不知道……
許師傅急的也結巴了,但馬上就喊道:廠長,你放心,我馬上去叫,你趕緊把他們弄進來!
他說完扭頭就跑,將大半輩子最快的速度跑了出來,竄上二樓轉角撞見吳茂一步跨七八個台階衝了過來。
小吳,快,跟我去叫醫生,李醫生出事了!
啊!吳茂整個人瞬間僵滯,一毫秒後馬上晃了晃腦袋,我去三樓!
許師傅點點頭,趕緊衝到二樓找人去了。
此刻。
李向南的速度完全慢了下來,劇烈的失力感還是讓他距離廠醫院隻有短短的五十米的地方半跪了下來,懷裡的女人差點落地。
五十米,他卻感覺到猶如跨越天塹那般遙遠。
呼!呼!
他劇烈的喘著粗氣,幾乎能聽到自己的心跳聲、脈搏聲在震蕩著自己的耳膜。
天地好像在這一刻完全失去了聲音,隻有咚咚咚的血液流動聲將他包圍。
他低頭看了看眼睛閉著眉頭緊蹙,一臉痛苦捂著自己腹部傷口處的秦若白,咬了咬牙,想要重新站起來。
秦同誌,你不能死!你醒醒,你不能睡啊!你快醒醒!
秦若白這一刀,是替自己扛的。
如果她死了,李向南不知道秦大爺會是個什麼心情,但他自己絕對會內疚死。
他一向很冷靜很穩重,可這一刻竟破天荒的有些心亂,有些不甘。
他很想放聲大哭,可卻不能。
他但凡猶豫一秒,秦若白就會死在他懷裡!
於是他將整張嘴唇都咬死,幾乎每一道牙縫裡都滲出血來,想要強迫自己起身,奔向廠醫院!
小李!我來吧!
但他最終失敗的那一刻,秦大爺的手卻將他托了起來。
秦縱橫盯著李向南,平靜的點點頭,放心吧,這是我孫女!
秦大爺……看到秦大爺終於追了上來,李向南心中也微微一鬆,他低頭看了一眼秦若白,伸手將她轉交給秦大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