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3章 願以我血薦諸夏
洛呈之循著夜色,駕著寒風,乘雪而來。
鼻息間呼出的白氣是他灼熱如岩漿般的心。
伴著胯下戰馬不住顛簸的身體,是難言克製的激動。
抬頭望去不見曦月。
左右望去唯見寒雪映著鋒銳刀光。
馬蹄上裹著厚厚一層布帛,口中銜枚,輕輕騰挪著有些僵硬的身軀。
找到了!
洛呈之陡然調轉身形,一路隨行而來的敢戰士同樣調轉,那漫天而至的狂風和大雪伴著他而行,那本出現在天地間的風雪已被蓋過。
蒼天!
精銳的王庭禁衛迅速披甲,要保護著鮮卑單於離開,在這裡是無法整理軍隊的。
姬昭合道又何嘗不是受到了這種影響呢?
天命這種東西,再也不應該出現了,胡人再也不應該有機會能夠進入中原了。
麵容各異的神廟軍將士雖然隻剩下數百人,但集群鑿擊,摧敵破陣,依舊是無所不能,每一個見到神廟軍衝陣的人都深深被震撼著。
洛呈之率領著敢戰士徑直往王庭金帳而來,這麼明顯的舉動自然吸引了周圍衛護單於的士卒注意,披上甲的已經上來阻擋,但零散的阻礙是沒有用的,一衝就散。
來自列國的騎士,素王的子民。
瓔珞。
及至豺狼當道,妄圖毀我聖業,幾近功成,幸有上皇所佑,我等重建神廟之軍,我等聯合在一起,胡人敗亡,就在今日。
雪夜奔襲王庭,斬首單於,這是整個大決戰中,唯一不能出現任何差錯的步驟。
這本就是誘敵深入之計,至強的神廟軍不曾參與戰爭,他們埋伏在天山南麓與北麓之間,等待著遠道而來的胡人,給予他們致命一擊。”
看那裡!
亮著光的地方!
風狂雪驟!
誰不是從遼東那個冰天雪地中經曆無數艱難困苦走出的披甲人呢?
凜冬城中。
當胡人天命開始極速減少時,他跪在宗廟中,默默泣淚,他知道那是洛氏的兒郎在流血,那是洛氏子和洛氏女在流血。
在這片戰爭中死去的人還少嗎?
麻木。
竟要流血至此?
但其中一定不會有我。
“素王至高,光明永存,為此而死,死得其所。”
如何能不出現任何意外呢?
隻能動用天外的力量!
如果可以,洛呈之絕不願意使用四時之神,動用神器去獲得一場本就會大勝的戰爭,實在是浪費至極,但他絕不能容忍任何意外。
雪夜襲擊王庭,這是一場注定的勝利,誰也不能否認,鮮卑樞紐將會被一戰而破,但能否斬首單於,這隻能憑借運氣。
四時之神被幾人握著,躍躍欲動。
直到一支百多人披甲士卒的出現,速度陡然慢了下來,這些披甲士卒帶著明顯的遼東胡人特征,他們的甲胄都是特製的,身上所攜帶的箭壺和弓矢也不同於普通的騎士。
洛珈藍和趙瓔珞再次聯袂而來,這次不僅僅是一部分人,而是幾乎所有人都匍匐在地上,趙瓔珞掃視著所有人,緩緩道:“時機已到,收複天山以北,就在此時。
隻要等到太陽升起,自己就能夠升起王旗,重新彙聚整個王庭最精銳的士卒,重新彙聚所有的牧民和奴隸,乃至於召集部落軍隊。
這番話讓場中出現了略微的騷動,不明白一直節節勝利的殺胡軍為什麼會突然遭遇失敗。
但。
手中握著的馬槊愈發覺得陰寒刺骨,手已經凍的難以屈伸,但真正陰寒的卻是心中,他高高舉起手中的馬槊,“鮮卑單於何在?”
他說罷,另外幾人便道:“公子,胡人王庭守衛嚴密,我軍奔襲至此,士卒有所疲累,鮮卑王庭中有數名萬人敵,縱然隻與王庭金衛一戰,不一定能順利斬首啊,倘若陷入敵陣,如何作為?”
遠處仿佛有幾聲狼群的嚎叫。
洛氏對天命的厭惡已經到達了極點,諸夏得不到天命,狄胡卻得到了天命,這個事實無時無刻不在侵蝕著洛氏每一個人的內心。
在洛氏女所在的山丘頂上,兩人倒在雪地中,肌膚晶瑩剔透,蒼白沒有半絲血色,麵色平和,嘴唇並不紅潤,亦是蒼白的,那雪花落在她們的眉間,竟然說不出是雪花更白,還是肌膚更白。
發動四時之神,氣運點的消耗卻這麼少,那定然是有洛氏嫡係在用生命燃燒。
如今不過是重複重複再重複。
這世上又有什麼是風所不知道的呢?
當那洶湧而過的狂風,自山巔吹下後,帶起無窮的大雪,伴著那天空依舊不斷飄落的雪花,所有正麵對的人都睜不開眼睛。
但,不會再有人使用了。
天山南北,百萬生民,安居樂業,商道通暢,互通有無,其繁華盛景,縱然中原亦多有不及者。
鮮卑是有史以來最強的胡人政權,在內部不曾出現紛爭時,擊垮它並不容易,雪夜奔襲至此,已經大大占據優勢。
真是冷啊。
洛呈之知道這些人是鮮卑王族從遼東帶出來的披甲人,極其悍勇,能耐苦戰,在這樣寒冷的天氣中,這些人卻沒有很大的不適,這是常年在遼東漁獵所鑄就的堅韌意誌和習慣。
……
……
剛才還布滿人馬的山丘上,陡然便人去樓空,除了那滿地零亂的馬蹄印,不曾有任何證據能證明剛才的盛景,隻剩下極少數靈兵高碩的身影,同樣身姿高挑的洛氏女在這些靈兵麵前,倒是頗顯嬌小。
“讓風穿過山穀,越過山巔,攜著雪降臨在胡人的營地。
讓天下讚頌我們的名字,刻在石碑上。
我不知道最後誰能夠活下來,我不知道最後誰能夠返回中原。
雪,落下的聲音,未曾聽到。
洛呈之躍馬揚槍,到了這個地步,不再會有意外發生了,遠水解不了近渴,縱然鮮卑的王庭禁衛再精銳,也不可能從洛呈之手中救出鮮卑單於。
我希望你們能帶著無數的榮譽回到中原。
這是洛呈之腦海中唯一的想法。
洛呈之忍不住裹了裹身上的棉衣。
洛呈之手中提著彎刀,身邊已經沒有洛氏子,在數千精騎前,是幾道他很熟悉的身影,他一提韁繩,胯下戰馬便躍出。
我諸夏何罪?
竟要遭逢災劫?
竟要大逢血腥?”
“風真大。”
洛珈藍身著神廟大祭司的服飾,手中持著神杖,坐在胡床上,趙瓔珞則身著王服,共同望著匍匐在二人麵前的西域貴族,“二位陛下,鮮卑胡人的軍隊正在試圖跨越天山,我們布置在天山北麓的軍隊遭遇了失敗,鮮卑軍隊正一路追著我殺胡軍往天山南麓而來,還請二位陛下示下。”
今夜是我們的最後一戰。
洛呈之聞言微微感慨道:“你們知道為何聯軍諸帝,齊推我來率軍突襲王庭,因為這個大任,隻有洛氏能確保一定完成。”
刺耳的亂聲驚醒了鮮卑單於,他沒時間去想為什麼在雪夜時,漢人的士卒會來到這裡,他的第一反應就是離開這裡。
“讓它更大一些。”
自匈奴崩摧以來,西域何時有過今日之苦難?
西域何時有過今日之破敗?
西域膏腴之地,素王讚之曰諸夏聖土。
無非一死。
“你們本該生在江東那瑰美之地,你們本該有一個幸福美滿的人生,戰爭是男人的事情,我卻將你們帶到這裡,去迎接死亡,唉。”
胡人就在山丘下,我們臥冰踏雪,星夜疾馳,路上死去了那麼多同袍,心中難道沒有洶湧的憤怒在淤積嗎?
攻破胡人的王庭,斬下單於的腦袋,就在今日了。
這一聲在周圍的廝殺中,顯得並不如何高,但他所舉起的馬槊卻是那樣明顯。
身體留在這裡,或許在下一刻,就會化光而去,伴著四時之神的神威而離開。
那四時之神緩緩漂浮在空中,發出湛湛的光,周圍望著它的洛氏女都帶著肅穆,就如同她們在無數個日日夜夜中,於宗廟中祈禱。
我洛氏一千四百年來,孜孜不倦所為,使天下人鹹安。
他是個醫者。
洛珈藍聞言卻沒有絲毫的慌張,反而笑了起來,布置在天山北麓的軍隊本就是他留下的誘餌,他朗聲道:“諸位不必擔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