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婚禮篇
◎“她愛我!她愛我!!”◎
“救人!快救人!!”
轟隆一聲巨響, 破門而入的警察衝了進來,刑偵、技偵以及身份未知的保鏢,足足好幾十人, 頓時將整間屋子圍得水泄不通。
棺材被打開, 警察首先帶著醫生衝了過去,片刻後, 醫生起身搖了搖頭,警察緊接著示意法醫進來。
法醫剛剛進門,男人便搶先一步, 不顧兩側警察的阻攔,將躺在裏麵的女人抱了出來。
女人頭歪在他的胸口,嘴角的血跡已經乾涸了。
男人貼了貼她冰涼的額頭, 又搓了搓她僵硬的手指, 法醫剛一靠近他,他便猛地後退一步, 將女人緊緊裹在身體裏, 紅著眼說了一個“滾。”
法醫隻好先去檢查另一個人的屍體。
靳朝安抱著莊燦,在給她的嘴裏嗬熱氣的時候, 法醫和警察在身後檢查著沈煜的屍體,並當場下了結論, “死亡時間預計在兩個小時前,原因……初步估計死於中毒,還需要做進一步檢測。”
旁邊的針管被法醫收走。
靳朝安抬頭向四周看了看,西邊的窗戶那裏有陽光,他抱著莊燦快步來到了窗前, 用力將簾子掀開, 他把她的臉正對向太陽, 放在陽光裏,他伸手擦去她嘴角的血,那些血跡都結痂了,他怎麽都擦不掉。
他一邊擦,一邊搓她的臉、脖子,搓一下,往她的嘴裏深深呼一口熱氣,如此反複,直到他的手掌都搓紅、搓麻,懷裏的女人依舊沒有反應。
延悅、延良跟在三哥身後,延悅一直捂著嘴巴無聲地流淚,延良則轉身攔住身後的警察。
“靳總,我們十分理解您的心情,也請您體諒體諒我們的難處,配合下我們辦案。”
靳朝安根本沒有在聽,他突然朝延悅大吼,“去喊醫生!快去!”
醫生慌慌張張地進來,靳朝安一把攥住他的手腕,他眼睛盯著莊燦,胸腔劇烈起伏,“她還活著。”
聲音冷靜又篤定,可醫生的腕骨幾乎快要被他捏碎。
延悅驚訝地看向莊燦,滿臉的淚水從顫抖的指縫滴落,醫生迅速摸了摸莊燦的脈搏。
他先是皺眉,緊接著又露出一絲疑惑,周圍的人,包括警察在內,全部緊張地盯著醫生的表情,隻有靳朝安依舊低著頭,眼神深深望著莊燦。
“有,還有脈搏!”隻不過很微弱,太微弱了!
醫生突然轉身,朝著身後的醫護大喊,“快快!擔架進來,送救護車!”
擔架來了,靳朝安把她小心放在上麵,莊燦很快被抬走。
延悅跟上。
延良剛一抬腳,便轉過身去,看向三哥,“您不走?”
靳朝安站在原地,目視莊燦上了救護車,便轉回了身。
從闖進來到現在,他的臉上始終沒有什麽表情。
可延良知道,三哥越是冷靜,就越來不可控製的暴風驟雨要發生。
他隻愣神了十幾秒,就聽到身後猛地傳來了槍聲。
不止一聲。
是整支彈夾被打爆了的那種,是帶著盛怒的槍聲。
糟糕!延良帶人立刻衝了過去!
棺材旁,所有警察齊齊舉起了手'槍,正對著靳朝安,將他團團包圍了起來。
“放下武器!”
法醫在一旁嚇得失聲尖叫。
就在剛剛,靳朝安突然走到沈煜的屍體旁,從身後掏出槍來,當著警察的麵,把他的屍體打得麵目全非。
法醫第一次見到這樣的瘋子。
靳朝安冷靜地交出槍,最後被警察帶走。
警局裏。
他的律師在和對方交涉。
“我們能理解你們的心情,但是我們也很為難,靳總非法持有槍支,並且乾預警方報案,我們隻能公事公辦。”
換句話說,他是當著所有警察的麵開的槍,就是想包庇,都沒有這個可能。
因為沈煜早已死亡,所以靳朝安並不涉及傷人罪,但非法持槍罪已經落實,所以他被拘留在警局,等著下一步審判。
律師表示理解,並著手開始取保候審的流程。
但手續並沒有那麽快辦下來,所以這幾天,靳朝安勢必要被關在警局。
靳朝安被拘留的這段時間,莊燦在手術室裏沒日沒夜地搶救。
靳舒寧和曹熹媛趕來看他,他不見。
靳朝安隻喊了彭晉過來,吩咐了一件事。
不許任何人去醫院探望莊燦。
是人就攔,包括沈家。
還有一句話,是帶給醫生的。
“無論付出什麽代價,我要她活。”
曹熹媛沒有見到靳朝安,為此在局長辦公室裏發了好大一通脾氣,魏局長冷汗直冒,左右為難。
隻滿口應著,會儘快給三少爺想辦法。
後半夜,一輛低調的奔馳駛入警局的大門。
魏局長腦門還沒擦乾淨,冷汗又冒了下來。
靳盛洪來了。
他來看望孫子,局長匆匆去迎。
意外的是,靳朝安同意見他。
不過靳盛洪並沒有多呆。
老爺子這樣的身份,也並不適合在警局露麵。
交代他兩句話後,靳盛洪把一串佛珠放到靳朝安手裏。
“拿著吧,隻要你願意相信,心誠便會靈驗。”
臨走時,他對他說,“這是燦燦平日禮佛時拿在手中的那串。”
這一晚,靳朝安盤腿坐在床上,臉麵對著牆壁,他閉著眼睛,手裏緊緊攥著一串佛珠。
轉天早上,警察打開監室的門。
突然發現靳朝安陷入昏迷。
特殊情況,他被迅速送進醫院,保外就醫。
各種因素交織,導致他的身體到達了臨界。
在醫院裏躺了三天,三天後,他才睜開眼睛。
病房的陽光有些刺眼,他抬起僵硬的手,緩緩遮在眼睛上,他的手腕此刻纏繞著一串小葉紫檀的佛珠。
延良一直守在三哥身邊,見他醒了,立刻喊來醫生。
檢查完畢,靳朝安坐起身,不顧醫生的阻攔,一路扶著牆壁,跌跌撞撞地來到了樓下。
莊燦在樓下,重症監護室裏,今天是她被推進來的第四天。
延悅一直在樓下守著燦燦。
見了三哥,她立刻過來,醫生也趕了過來,各種匯報和交代。
莊燦的情況不容樂觀。
每天一次的血液透析,雖然毒素被清除了百分之八九十,但器官已經受到了嚴重損傷,到了急性衰竭的地步。
現在正在恢複階段。
之所以她能活下來,是因為她的身體素質本來就不錯,而沈煜的腎臟、心臟包括肝臟早就衰竭了,所以他並沒有撐過來。
“脫離危險了麽?”他捂著心口問。
醫生支支吾吾地說快了。
而後,靳朝安便一直守在監護室的門外。
他也穿著病號服,嘴唇白得沒有一點人樣。
延悅延良都很心疼三哥,可誰也沒有開口勸他回去,因為知道勸了也沒用。
呆在這裏,三哥的心裏也會好受些。
這幾天,沈家上下也亂成一團糟。
沈煜死了,不僅死了,他還綁架了燦燦,不僅綁架了燦燦,他還逼著她殉情。
如今燦燦還生死未卜!
這件事,簡直超出了沈興德畢生的認知和想象!甚至已經不能用禮義廉恥來形容,他臉麵丟儘,憤怒早已大過悲傷!
孫幼蓉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打擊,雖然早就有了心理準備,但是沈煜畢竟是她的兒子,就這麽突然死了,而且連遺體都沒見到,她怎麽都接受不了。
而且還是以這樣的方式……
沈家甚至連沈煜的喪事都沒有辦,沈君柏在警局做完筆錄後,按沈興德的囑咐,跑來醫院看莊燦。
不料卻被靳朝安的保鏢攔在外麵。
這家私人醫院,整棟樓都被他的保鏢團團控住,甚至連一隻蒼蠅都飛不進來。
“我自己的妹妹我為什麽不能看?”他給靳朝安打電話,靳朝安接了,接了以後隻說了一個字,“滾。”
他現在,不想再看到任何一個沈家人。
如果不是因為莊燦,他會把所有他厭惡的,都狠狠捏爛、捏碎。
包括他自己。
明明知道沈家遍地是雷,他當初,又是怎麽忍心放她回到沈家的?
哈,她想要奪回沈氏,他當初又為什麽不幫她!不給她?!
靳朝安無聲地笑,笑了又咳,捂著胸口,好久好久都沒有緩過來。
沈君柏走後,謝達來了。
靳朝安讓保鏢放行。
謝達臉色不是一般的差,婚禮的車隊是他全權負責的,如今出了這麽大的事,他難辭其咎。
這幾日,他一直在派人調查,今天剛有了一些進展,就馬不停蹄地來負荊請罪。
延良聽到腳步聲,他低頭告訴靳朝安,“三哥,謝少來了。”
靳朝安睜開眼睛,掌心撚動的佛珠驟然靜止。
他把佛珠退回手腕。
謝達走到他麵前,瞧了瞧他的臉色,他住院的這幾天,別說是他們,就是靳舒寧來了,都沒有辦法踏進醫院半步。
靳朝安冷道:“好看麽?”
謝達尷尬說:“我是來給你賠罪的。”
靳朝安沒出聲,麵無表情地等他繼續。
“司機前一晚就被掉了包。”不止頭車,車隊裏三分之二的司機其實都換了人,所以在頭車一開始出現異常的時候,緊跟在後麵的那幾輛其實是在打掩護,為了擋住後麵的車。
“但這事兒也不能全賴我啊!是你二叔安排的,你結婚,你二叔派了一隊司機過來幫忙,合情合理,我手下想著都是自己人,就沒拒絕,就把他的人派去別處了。”
靳朝安:“知道為什麽要你負責婚車?”
“是,是我大意了。”謝達也後悔,“你二叔和沈煜合作,對燦燦下毒手,是想報複你吧?你說,你想怎麽辦,不用臟你的手,我他媽的替你辦了。”
靳朝安嗤了一聲,不屑地朝他撇了下手,“走吧。”
謝達:?這就走了?
靳朝安已經闔上了眼,謝達還想說什麽,延良便上前一步,做了個請的手勢。
行吧。
謝達讓他保重,說完又偷偷瞥了icu的門一眼,心裏重重歎了口氣。
他一走,彭晉就來了。
“三哥。”
靳朝安“嗯”了一聲。
彭晉道:“是靳長豐的人,但和他沒有直接關係,這些司機在婚禮前一晚都去見了一個人。”
顯然,這後麵所有事情,都是那個人安排的。
他頓了頓,才說出那個人的名字——“徐鵬。”
靳朝安突然睜開眼,他用力抓著手裏的佛珠,整隻手都在顫抖。
他眼底的寒氣層層疊疊地往上湧,片刻後,靳朝安猛地將手中的佛串摔向對麵的白牆,一百零八顆珠子,頓時崩了一地。
徐鵬是靳舒寧的人。
所以是靳舒寧動的手。
……
第六天,莊燦情況稍稍好轉,終於被允許探視。
靳朝安換上無菌服,一個人來到她身邊。
她之前醒過兩次,不過沒有維持多久,這會兒依然在昏睡中。
靳朝安坐在床邊,叩住她的手,靜靜看了她一會兒。
臨走的時候,他俯下身來,臉貼在她手背上,輕輕蹭了蹭。
他想到了什麽,忽而嗤的一笑,笑過之後,又無奈地搖了搖頭,去吻她的手。
他已經想好,以後哪裏也不會再讓她去了,“就寸步不離地留在我身邊,我去哪兒,你去哪兒,回頭找根繩子拴在我身上。”
他說沈家也不必再回了,這一次,他向她保證,“等你睜開眼,我會把沈氏親手交到你手中。”
離開監護室,他回到自己病房換了身衣服。
彭晉來接他,“三哥,回哪兒?”
靳朝安慢條斯理地打著領帶,聲音也平靜得不帶一絲情緒,“靳宅。”
車上,靳朝安吩咐彭晉,“整理一下昊陽的證據,把封誠送進去。”
封誠利用昊陽作為深水灣項目的上遊企業,至少從中貪汙了五個億。
“現在?”彭晉有點意外,他知道三哥的原計劃,其實現在還不到時機。
靳朝安原想利用深水灣項目,沈氏和萬清同時拖下水。
沒錯,他是要拿下沈氏,但更想毀了萬清。
其實這段時間以來,他一直在利用萬清,暗中強大自己的寧安科技,等到萬清沒有任何利用價值的時候,他便會親手毀掉它,不,不僅要毀掉,還要讓它徹徹底底的“身敗名裂”。
可現在把封誠送進去,無疑等於廢掉了一步棋。
靳朝安又重複一遍,“現在。”
彭晉隻好說是,“我馬上辦。”
到了靳家,天色已大黑。
靳朝安並沒有立刻下車。
半個小時後,他從車上邁出腳步,帶著盛怒的車門被甩嚴。
此刻靳家,曹熹媛和靳舒寧正在陪著靳盛洪吃晚飯。
就在這時,砰的一聲,廳門被一腳踹開。
曹熹媛手裏的筷子差點掉在地上,她匆匆望去,眉心一跳,“老三?你怎麽回來了?身子好些了?”
管家急吼吼地迎了過來,靳朝安大手一揮,冷聲道,“都出去。”
怔了片刻後,靳盛洪率先放下碗筷。
他想說什麽,但到底沒說,隻看了靳朝安一眼,重重歎了口氣後,便在傭人的攙扶下,顫顫巍巍地上了樓上的佛堂。
曹熹媛緩了緩,也慢慢站了起來,她走向靳朝安,“有什麽事慢慢說,何至於發如此大火?”
走到他身邊時,她關心道:“燦燦如何了?她發生這樣的意外,我知道你心裏不——”
“我說都出去。”靳朝安打斷她,眼睛一直盯著餐桌的方向,靳舒寧正垂眸坐在那裏,一動不動,但身子已然在微微發抖。
靳朝安朝她一步步走近。
她突然打了個激靈,想站起來,靳朝安的大手便先一步按在她肩膀,將她重重按回原位。
“你留下。”
曹熹媛皺了皺眉,“老三,你別——”
“滾!”靳朝安抄起桌上的杯子,猛地砸在她腳下。
曹熹媛慌慌後退兩步,被管住扶住,兩人冷汗直冒。
廳裏很快就隻剩下靳舒寧和他兩個人。
靳朝安緊挨著她的身子坐下。
他捏起一隻空杯子,自顧給自己斟了杯酒。
曹熹媛平日裏有喝酒的習慣,不多,隻晚餐的時候淺啜一小杯。
靳朝安並沒有喝,隻是晃著手腕,盯著杯子裏的波紋,“我有沒有說過她對你沒有威脅?”
靳舒寧垂著目光,臉色發白,她的眼睛一直盯著麵前的碟子,身子抑製不住的發顫。
“回答我!”杯子啪地按在桌上,裏麵的酒飛濺了他一身。
靳舒寧咬了咬唇,“說過。”
“那為什麽還要動她?”
她不言,靳朝安又一把掐住她的下巴,“說話!”
“……因為她不愛你,因為她一直在利用你,因為她會害你!
因為我是你大姐……是這世上唯一一個無條件希望你好的人,我不能明知她是危險卻還縱容這樣的危險留在你身邊……你狠不下心去做的事情,隻好我來替你做!”
“這是你的理由。”
靳舒寧流著眼淚說是。
靳朝安垂下頭,哈哈地笑,笑著,笑著,又突地變了臉。
他陰測測地抬起頭來,將靳舒寧的下巴拉至臉前,他盯著她看了好一會兒,怪笑著問,“誰說她不愛我的,嗯?”
“……她到底愛不愛你,其實你比任何人都清楚,你知道我說的都是實話,你也知道她為什麽接近你,可你就是不願相信,難道每天活在想象裏,你就真的開心了?”
靳舒寧說完,靳朝安便一把掐住她的脖子,朝她大吼,“她愛我!她愛我!!”
鬆開手腕的時候,靳舒寧整個身子都攤倒在了桌子上。
“那你說說,她利用我什麽了,嗯?”
靳舒寧沒有開口,她伏在桌子上,拚了命地喘氣。
靳朝安等的不耐煩,他扣著她的後頸,輕而易舉地將她提了起來。
他將她的臉扭向他,“說話!”
靳舒寧被迫看著他,無聲地流著眼淚。
“這題不會?沒關係,那就回答下一題……告訴我,這件事還有誰參與?”
“哦對了,”靳朝安勾了勾唇,“機會隻有一次,說錯了,你知道會有什麽後果。”
靳舒寧發出痛苦的聲音,“二……二叔。”
“哦?”他突地笑了,裝作不可置信的模樣,“你和他合作?”
“我沒辦法,我……我真的沒有辦法……”
靳朝安鬆開她的後頸,隨後又用雙手捧起她的臉,他再一次,盯著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問她,“姐,你看著我……看著我!你告訴我……你和他合作,是嗎?”
他雙手顫抖,眼底騰起了怒火,連帶著聲音,都抑製不住地發顫。
“……你和一個從你十一歲的時候,開始猥褻你,猥褻了你整整五年的……”
他猩紅著眼,說不下去。
靳舒寧的淚水,已經將他的虎口徹底淹沒。
74章婚禮篇
◎不走就等著收屍吧◎
靳朝安八歲那年, 老太太過六十大壽。
他知道奶奶不想看見他,所以當別人都在祝酒的時候,他一個人躲在陽台的窗簾後麵睡著了。
因為沒飯吃, 肚子又餓, 所以他也隻能睡覺。
靳舒寧提前從席上撤了下來,她懷裏偷偷捂著一個小飯盒, 終於在菜還熱乎的時候,在陽台上找到了他。
“醒醒,起來吃飯啦。”靳舒寧蹲在她旁邊, 打開飯盒,她特地夾了他最愛吃的蝦餅。
靳朝安努了努鼻子,像隻小狗一樣, 突然睜開眼, “姐!”
他開心地捧起飯盒,狼吞虎咽地吃了起來。
靳舒寧讓他吃慢點, 他也沒聽。
吃了飯, 靳朝安也不想出去,“今天奶奶過生日, 她不喜歡我,我就不出去給她添堵了。”
但他也不想回房間, 他的房間在地下室,看不到星星。
可是陽台那麽冷,靳舒寧隻好跑回自己房間拿了床小花被子,蓋在他身上,“我陪你。”
“姐你真好。”
“你少欺負我一點點就行啦。”
“不會的, 我最疼姐了。”
後半夜, 兩個小人兒竟然就這樣背靠著背, 在陽台上睡了過去。
老太太的宴席大擺三天,到後半夜戲台子那邊還都燈火通明,這幾日,很多親戚都在靳宅留宿。
起初聽到聲響的時候,是靳舒寧先睜開的眼。
窸窸窣窣的對話聲傳來。
“長清的死,老頭子就一點疑心都沒起?畢竟他一沒,萬清就落到你手裏……”
“嗬,他就算起,又能拿我如何?大哥死都死了,他現在也隻能靠我!”
“嗬嗬,畢竟是你親大哥,你也真是狠得下心……”
“親大哥又如何?別怪我心狠,要怪,隻怪老頭太偏心!”
砰的一聲,靳朝安醒了,不小心打翻了手邊的飯盒,靳舒寧驚恐得瞪大眼睛,一把捂住他的嘴。
那邊的聲音戛然而止。
腎上腺素飆升了幾秒後,腳步聲漸漸朝陽台靠了過來。
隔著一麵簾子,靳舒寧聽到了二叔的聲音,他嗓音渾厚又陰沉,“誰?”
靳舒寧抖動著手腕,將另一隻手放在唇邊,她伸出一根手指,做了個噓的手勢。
她輕輕掀起靳朝安身上的被子,捂在自己胸前,就在身後的簾子即將撩開的那一秒,靳舒寧猛地轉過身,先一步從簾子裏鑽了出去。
她裝作剛睡醒的樣子,揉了揉眼,“二叔,你怎麽在這兒?”後麵還站著個陌生人,她不認識,就沒喊。
“嗬嗬,是舒寧啊。”靳長豐狐疑地打量她兩眼,“這話該二叔問你才是,怎麽不在房間好好睡覺,跑來陽台上做什麽?”
“是啊,我怎麽在陽台上睡著了?”靳舒寧說著打了個嗬欠,“本來想看星星的,竟然在陽台上睡著了,還好二叔把我喊醒,不然我一定凍感冒了不行……”
靳長豐微笑著,“快回房吧。”
“謝謝二叔。”靳舒寧迷迷糊糊地往房間走。
“等一下。”靳長豐又喊住她,靳舒寧眼皮一跳,她哆哆嗦嗦地轉過身,“怎、怎麽了,二叔。”
“你被子掉了。”
靳舒寧忙低頭一看,果然被子已經拖在地上,她深深鬆了口氣,趕緊把被子團了團抱在胸口,“那我回去睡覺了,二叔。”
“去吧。”
等他一走,那陌生人便走向前,他剛要開口說話,靳長豐便做了個噤聲的手勢,他重新走到陽台前,一把將簾子掀開。
裏麵空空蕩蕩,隻有一個飯盒倒在地上。
靳長豐看了那隻飯盒一眼,隨後把簾子拉嚴。
那陌生人終於開口,“那小丫頭一定聽到了。”
靳長豐幽深地摸了摸下巴,“我知道該怎麽辦。”
……
等外麵徹底沒有聲音,靳朝安才從洗衣機裏爬出來。
八歲的他,很多事情還都懵懵懂懂,剛剛他姐轉身的時候,看了眼一旁的洗衣機,給了他個眼神,他便隻知道按著他姐的指示,偷偷鑽進洗衣機裏。
但是為什麽要偷偷的,二叔剛剛說的那些話是什麽意思,他卻並不是很明白。
都說女孩比男孩心細,那一年,靳舒寧十一歲,卻什麽都明白。
直到五年後,靳朝安才意識到,他八歲的那一年,一次偶然的心血來潮,執意睡在陽台的那一晚,到底發生了什麽。
這五年,靳舒寧就像是變了一個人。
她曾經是笑容時刻掛在嘴邊的小公主,可這五年裏,她的笑容好像漸漸消失了,在別人看不到的夜晚,多少次,她把頭埋在枕頭上,一個人默默地哭泣。
有一天,她剛剛拿起手機,就突然崩潰大哭,她找到一把剪刀,把書桌上的全家福剪碎剪爛,又把自己的長發剪短,剪得亂七八糟。
“姐,你怎麽了?”
靳舒寧丟掉剪子,慌裏慌張地把手機藏了起來,她紅著眼搖了搖頭,“沒事。”
那一年,他十三歲,而她十六歲。
十三歲,也該到了什麽都明白的年紀了。
他偷走了靳舒寧的手機,在複原後的回收站裏,他發現了許多許多張,令他憤怒到難以形容的、幾乎差點當場暴走的照片。
那些被動的,難堪的姿勢,每一張都像一把刀子,割碎他熊熊燃燒的虹膜,將他的世界割得血肉模糊。
……
除夕夜那天,他拿著他磨了半年的小刀,尾隨在靳長豐身後進了衛生間。
“不許動。”十三歲的時候,他將刀尖頂在他脖子的動脈處時,就已經不需要墊腳了。
那一刻,靳長豐嚇得尿都灑在了馬桶外。
“照片呢?”他太冷靜了,也許從那個時候開始,他的性格就開始走向了極端。
“什……什麽照片?”
“你給我姐拍的照片,你威脅她的照片。”靳朝安手中的小刀,毫不留情地紮進去兩分,“還想讓我說得再具體一點?”
靳長豐嚇得立刻把手機掏了出來,“都,都在裏麵了。”
“刪。”
靳長豐哆哆嗦嗦地刪掉。
“還有。”
“沒,沒了,真的沒有了!”
“做過嗎?”靳朝安第一次想殺一個人,就是當他念出這三個字的時候。
可惜,靳長豐否定得太快。
靳舒寧十一歲的時候,就被靳長豐的大手探進了裙底,在她毫無意識的情況下,給她破了處。
那天,那個小女孩整整哭了一整夜。
往後的五年,就像噩夢一樣,靳長豐每一次來靳家,都會在沒人的地方,對她進行一番洗腦和猥褻。
“二叔最疼你了,寧寧。”
“寧寧也會疼二叔的,對不對?”
每一次結束,他都會強迫她擺出幾個羞恥的姿勢,拍下照片來給她看。
“寧寧不會亂說的,不然二叔不能保證這些照片會不會出現在寧寧同學們手中。”
靳舒寧淚流滿麵地保證,“我……我不會亂說的……”
“乖。”
而此刻,靳長豐卻極力否認他曾做過的那些禽獸事。
“沒有,二叔真的沒有……”
“有沒有都不重要。”靳朝安握緊刀子,那一刻,他隻有一個念頭,“你欺負我姐,殺了我爸,你今天必須得死。”
“二叔沒有欺負你姐,你爸……你爸也不是我殺的!”
“是麽。”
“是是……你爸是你媽害死的……啊!”
刀尖刺破皮膚,血肉外湧,靳朝安朝他大吼——“你胡說!!”
“我沒胡說,是你媽……就是你媽害死的。”
靳長豐看他激動,趁熱打鐵,“因為你爸在外麵有別的女人,他從來不愛你媽,所以你媽恨他,恨毒了他!”
“哦不不……”靳長豐見他握著刀子的手抖得越來越厲害,就要握不住了,他不敢貿然去搶,隻繼續用語言繼續刺激他,“她不是你親媽,你……你沒有媽……你就是個野種……”
“你胡說!胡說!!”靳朝安把小刀對著他臉,外麵炮竹聲聲,掩蓋了衛生間裏的嘶吼,“我不是野種,她是我媽,是我媽!”
“我沒有胡說,你自己想想,如果你不是野種,為什麽老太太會不喜歡你,家裏這麽多孩子,老太太哪個都喜歡,哪個都疼愛,為什麽獨獨隻待你冷眼……因為你親媽是個人儘可夫的妓'女,老太太嫌你臟,不肯認你……”
“不,我不是……”
可是他要怎麽相信?
他的後背,從小就像篩子一樣,布滿密密麻麻的針眼,那些都是老太太厭惡他的證據啊!
他以為是自己調皮,所以奶奶才不喜歡他,他嚐試過變乖、變聽話,甚至很長一段時間,他學著不再說話,不再出現在奶奶麵前,他以為這樣,奶奶就不再討厭他,就不會用針頭偷偷地紮他,可是後來他發現,原來弟弟也調皮,原來弟弟也吵鬨,可是弟弟就會被奶奶抱在懷裏,溫柔地哄,吃奶奶親手做的蛋糕。
而他,無論怎麽努力,也還是會被奶奶丟進地下室。
靳長清去世的那一年,萬清也剛剛上市,老爺子整日整夜住在公司,曹熹媛大病一場,在醫院躺了整三個月,這三個月,靳朝安被老太太關在地下室裏,隻給水喝,不給飯吃,有時候隔三天才會派人送來一盒嗖掉的剩飯,像狗一樣養著。
有一次,他發了高燒,就快撐不住了,是靳舒寧在奶奶麵前拚了命地磕頭,磕得腦門都流了血,老太太心疼孫女,才允許醫生過去給他看病。
隻可惜耽誤了太久,小孩的免疫力又低,肺部已經造成了嚴重感染,燒退了以後也留下了乾咳的後遺症。
從那以後,靳朝安的性格就開始變了,變得有些陰暗寡言,不願再和任何人接觸,他少有的幾次笑臉,也都是給他大姐的。
靳朝安無聲笑笑,“我不信。”
因為他還記得,那年曹熹媛出院後,見到骨瘦如柴和不停咳嗽的他,臉上露出的是怎樣的吃驚和疼惜;
他還記得,他媽媽是怎樣在廚房裏,為他煲營養湯補身體的……
她從未像奶奶一樣,打過他、罵過他,如果他是野種,如果她不是他親媽,她怎麽可能會這麽對待自己!
“不信,你可以去問她。”
靳朝安紅了眼,“如果我發現你騙我,我一定會將你碎屍萬段。”
他跑下樓時,所有人都已經回房休息了。
隻有曹熹媛還在廚房裏煮餃子。
這一夜是除夕,家裏給傭人們也都放了假。
靳朝安來到她背後,輕輕喊了聲媽媽。
曹熹媛回過身,身後還彌漫著沸騰的水蒸氣,“你怎麽下來了?”
剛剛在飯桌上,他和奶奶吵了一架,她便讓他去樓上呆著,他連年夜飯都沒有吃。
“是不是餓了?餃子馬上就好,還有三分鍾。”
“媽媽,我……”
曹熹媛睜大眼,看向他的身後,下一秒,靳長豐高舉著花瓶,便朝他的頭頂狠狠砸了下去!
“小兔崽子,敢捅我!!”
靳朝安倒在地上,暈了過去,後腦勺的血流了一地。
曹熹媛嚇得捂緊嘴巴,“你瘋了!”
“我沒瘋,是他瘋了!”靳長豐火冒三丈,但這時候,他也有點心虛,他對靳舒寧做的那些事兒,絕對不能讓曹熹媛知道,“這小狼崽子知道他爸是咱倆害死的,要找我尋仇!”
“什麽?!”
靳長清還沒死的時候,曹熹媛便跟靳長豐廝混在了一起,萬盛改名萬清,準備上市後,他們兩個就開始謀劃著怎麽把他害死,把萬清弄到手。
靳長豐緊緊捂著脖子,他發狠道,“這小狼崽子絕對不能留,趁著這個機會,給他活埋得了!”
“到時就說是他和奶奶吵架,一氣之下離家出走,也不會有任何人懷疑!”
曹熹媛猶豫了,靳長豐一把抓住她的手腕,“一個野種舍不得?”
“我不是舍不得……可,可他到底是個孩子……”
“孩子又如何?!這小狼崽子總有長大的一天!何況他現在什麽都知道!留著就是顆大雷!”
靳長豐想到剛剛在廁所裏,靳朝安想要殺他的那個眼神,他便渾身一凜,不行,他今天說什麽都得弄死他!
曹熹媛也怕事情敗露,慌慌張張之下,隻好麻木地答應。
她趕緊收拾好廚房地板上的血跡,趁著夜深無人,拖著靳朝安的身子往後院兒走。
靳長豐在前麵給她把風。
拖到客廳的時候,靳舒寧正好從樓上下來,她看到眼前這一幕,嚇得叫出了聲,靳長豐跑過去捂住她的嘴,捆住她掙紮的四肢。
昏迷中的靳朝安,聽到了靳舒寧的尖叫聲,是她的聲音喚醒了他,他迷迷糊糊地睜開眼,正對著曹熹媛的目光。
“媽媽……”
曹熹媛捂住他的嘴。
靳朝安的眼淚掉了下來,砸在她的手背上。
他開始掙紮。
曹熹媛的力氣漸漸鬆懈,她看著他涕淚橫流的小臉,雖然她一直很恨他,但好歹也是她一手養大的孩子啊……
靳長豐在樓梯處朝她低吼,“你在想什麽?還不快掐死他!一會兒人都下來了!”
曹熹媛聽了他的話,一邊流著淚,手上的力氣緊了幾分。
“對不起孩子,你不要怪我,真的不要怪我……”
靳朝安眨了眨眼,淚珠斷了線似地往下掉,他的四肢艱難地劃動著,“媽媽……”
曹熹媛狠心閉上眼,她雙手掐著他的脖子,咬了咬牙,用力向下一按。
“不,我不是你媽……”
話音落下的瞬間,靳朝安的身體也停止了掙紮。
靳舒寧看到他一動不動,當即暈了過去。
靳長豐把她塞到閣樓後,又躡手躡腳地跑下了樓。
可他剛一下來,就傻了眼。
客廳裏,隻有曹熹媛一個人癱坐在那裏。
靳長豐怒氣衝衝地來到後院兒,後院兒的土地也平平整整,沒有一點動過的痕跡。
“人呢?!”
曹熹媛慌慌地說,“我我不知道,我以為他沒氣了,我就去外麵找袋子……”
可是等她一回來,人就不見了。
“壞了!”靳長豐看到了敞開的窗戶,“一定是讓那小狼崽子跑了!”
其實當天靳朝安並沒有跑遠。
他就躲在窗戶下麵的草叢裏,凍了一夜。
他知道靳長豐一定會派人到附近搜索他,所以他是等到轉天人都回來了以後,才偷偷逃走的。
他是在大年初一的那一天,離開的靳家。
但因為他的腦袋流了太多血,外麵又天寒地凍,他隻穿了一件單衣,所以並沒有支撐多久,他就倒在了路邊枯草橫生的雪地裏。
是一個四十多歲的女人救了他,並帶他離開了北城。
……
“當年你走了以後,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麽辦……我到處找你,可卻怎麽都找不到你……二叔怕我說出去,繼續用照片的事情威脅我,我不敢反抗,也不敢告訴媽媽,我甚至都不知道該怎麽麵對她,她說她是一時糊塗,才想要掐死你……我除了相信,還能怎麽辦?”
靳舒寧擦掉眼淚,“後來我想到了自殺,隻可惜,我沒死成,自殺那天,碰巧被二哥救了,他怕我再次尋死,把我帶回了他家。”
“其實二哥是個好人,他並不知道他父親對我做的那些事,他以為我自殺,是因為找不到你,那天他一直在開導我,也答應我,一定會幫我找到你。這些年來,我對他好,隻是想報答他當年對我的那份救命之恩,你知道嗎?如果沒有二哥,我可能早就死了。”
也就是那一天,在二哥家,她見到了一個神秘男人。
就在靳長豐的書房裏。
她第一次見到靳長豐對一個男人如此恭敬,便是那一刻,她萌生出了一個大膽的念頭。
為了自保,也是為了擺脫靳長豐長期對她的控製,在那個神秘男人再次出現的時候,她偷偷爬上了他的車。
既然命都不想要了,那還有什麽是她在乎的?
後來她才知道,那個男人姓康,是港城第一大財閥康氏家族的掌權人。
別人都尊稱他為康先生。
康家想控製華都的經濟,靳長豐就是他在北城一手扶持的傀儡。
從那一天起,她就發誓,一定要讓自己變強大,隻有強大了,才能擺脫噩夢的糾纏。
隻有強大了,才能找到她弟弟。
這些年,她是如何從一個玩物,一點點地爬上位,到了和靳長豐平起平坐的位置,其中的酸楚,也隻有她自己知道。
她也恨過,她也怨過,不是她不想報仇,不是她想和她最痛恨的人合作,而是沒有辦法,真的沒有辦法。
很多事情,已經超出了她所能控製的範圍,在黑色的泥沼裏越走越遠,越走越深,事到如今,早已沒有可以回頭的路了。
她有了康氏的血脈。
為了她的孩子,她不得不。
靳舒寧猛地抓住他的手,“我是有苦衷的,但你一定要相信,不管我有什麽苦衷,我都是愛你的,不想讓別人傷害到你,也是真的……”
她甚至想勸他把背後的勢力交出來,想他和她一起歸順康家,他根本不是康家的對手,如果康先生對他出手,他一定受不住的。
她不想他再受到任何傷害。
歸順了康家,萬清也還能在他手上,他們姐弟倆甚至可以一起把二叔踢出局,做康家的傀儡又怎樣?隻要他們能平安地在一起……
“你知道如果不是因為這些,你現在還能站在我麵前說這種話?”
靳朝安之所以回到靳家,除了要報仇以外,最大的一個計劃,就是要帶靳舒寧離開,帶她脫離苦海。
所以他一直在查她孩子的下落。
他明知道她做的惡、做的孽,卻還在謀劃著怎麽幫她脫身,他扣著逃跑的兩個女孩,就是為了不讓她們被警察發現。
碼頭那一晚,如果靳舒寧沒有接到消息將那些女孩提前轉移,他的人其實也做好了搶在警察之前劫走她們的準備。
……
可他也明明警告過她,不要動燦燦。
他明明說過,他有能力保證燦燦不會對她造成任何威脅……可為什麽!為什麽就是不肯聽他的話!
靳朝安拂開她的手,他轉過身,冷漠地說:“收拾東西,明天彭晉帶你走。”
靳舒寧伏在椅子上,涕淚橫流地搖著頭,“走不了,真的走不了……”
“給你最後一次機會,走還是不走?”
靳舒寧還在哭。
靳朝安回過頭,俯身拍了拍她的背,“很好,不走就等著收屍吧。”
75章婚禮篇
◎新婚之夜◎
靳朝安走出大門, 靳盛洪不知何時站在門口的,看樣子已經等他很久。
他不想說話,“回去吧爺爺。”
“能聽我說兩句麽?”
“不能。”靳朝安和他擦肩而過, 彎腰坐進車裏, 彭晉準備關車門的時候,他伸手擋了下, 看向靳盛洪,“有些事不是您能管的,與其浪費時間, 不如好好想想,還有什麽是您臨終前該交代的,聽說您最近身子一直不好, 從明天開始, 我會讓齊優過來給您看病,直到看好為止, 關門。”
車子開出不遠, 靳朝安便叫了停。
他叫彭晉下去,給他買煙。
這一晚, 他一個人坐在車裏,從天黑到天亮。
抽了一根又一根的煙。
到最後, 整個人頹廢地仰著頭,不停地咳,肺都要咳出來似的,彭晉大著膽子把煙從他手中奪走。
靳朝安啞著嗓子,說給我。
“別抽了三哥, 求您了。”
“求我?”靳朝安扯扯嘴角, 他歪過頭去, 眼神恍恍惚惚地望向窗外,不再說話。
六點鍾,醫院打來電話。
莊燦醒了。
彭晉像抓住救命稻草,回頭告訴三哥,“莊燦小姐醒了!”
靳朝安一夜未睡,眼底布滿觸目驚心的血絲。
他聽了,沉默了好一會兒。
彭晉看三哥閉上了眼,他試探性地,又說了一句,“三哥,莊燦小姐……”
“我聽到了。”
彭晉頓了頓,“那,去醫院嗎?”
好一會兒後,他才開口,“去吧。”
彭晉比較心急,他車開得很快,靳朝安一直歪著頭,看著外麵。
清晨的馬路,車水馬龍,街道兩旁的商鋪陸續拉起了卷簾門,喧囂聲帶來了城市的活力。
“停。”靳朝安開口。
彭晉聞言把車停在路邊。
正好停在一家花店門口,
靳朝安推門下車,走進這家花店。
十分鍾後,他捧著一束玫瑰返回車前,讓彭晉把後備箱打開。
他低頭掃了眼身上的衣服,便叫彭晉給延悅打電話,回去把禮服拿來。
到了醫院,靳朝安並沒有先去看莊燦。
他先是回到了自己的病房,好好地洗了個澡。
吹頭發的時候,延悅提著三哥的新郎禮服跑了進來。
因為太急,整個人還呼哧帶喘的。
靳朝安放下吹風機,走過去,接過禮服,回到房間一一換好。
領結也打好。
他拿出懷中的鑽戒看了看,這戒指,從婚禮當天,便始終都沒離開過他胸口。
這一顆,才是他親自設計,親手打磨的鑽石。
他站在穿衣鏡前,又覺得自己不太好看,便叫延悅進來,幫他把頭發打理好,打理得帥氣一點。
延悅想哭,但還是幫三哥把頭發梳得一絲不苟,還跑去找值班醫生借了摩絲。
其實三哥好看,哪裏都好看,就是臉色不好看。
那樣的蒼白和疲憊,倒像是美劇裏的吸血鬼王子。
收拾好後,靳朝安把戒指放進口袋,捧起那一大束玫瑰,走向了莊燦的病房。
……
莊燦其實已經醒了很久了。
但她發不出聲音,也動不了身子,隻能勉強抬抬胳膊,歪歪腦袋,望著頭頂的天花板。
醫生護士們來了兩次,大概講了講她目前身體的情況,叫她不要擔心,他們會全力醫治好她,別的也沒多說。
莊燦眨了下眼睛,表示明白。
她說不出話,但能感覺到針線細微拉扯著她舌頭的痛。
還有各種插管帶給身體的不適。
她曾以為她活不了的。
醫生走後,她就把頭扭向了窗外。
今天天氣很好,陽光大片大片的照射進來,頭頂的氧氣管還在咕嚕咕嚕地冒著泡兒。
這一刻,她才算是真正從死亡的恐懼中解脫出來,感受到了活著的自己。
她不敢再閉上眼睛,連眼睛也不敢眨一下,生怕一眨眼,又回到了那具棺材裏,回到了噩夢裏的油鍋中。
她隻得望著遠處的天,遠處的雲,直到眼眶濕潤,淚水不知不覺浸濕了眼角。
房門擰開的時候,她依然沒有回過頭。
靳朝安走進來,看到莊燦躺在雪白的床上,微微側著腦袋,整張臉沐浴在陽光下。
她在發呆,沒有意識到,身邊何時多了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