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枕邊冷月篇
◎自駕洲省/精神病院◎
去洲省的路很遠, 開車要將近十個小時。
為了防止靳朝安中途把她送走,莊燦看著手裏的地圖,每到達一站, 才把下一站的位置告訴他。
靳朝安閉著眼睛, 一句話也不說。
這次去洲省,開了三輛車, 莊燦和他坐在中間這輛,由彭晉開車,延悅也跟著。
前後兩車都是保鏢。
莊燦除了指揮方向, 也並不和他說話,甚至連看都不想看他。
她的手機還是上不去網,也沒有信號, 沒事, 她也懶得因為這個和他浪費口舌,就玩連連看。
兩個小時後, 車子開出北城, 上了京洲高速。
靳朝安忽然開始咳嗽。
他用帕子捂著嘴,一聲接一聲地, 咳得整隻手都在顫。
彭晉趕緊讓延悅把藥拿出來。
延悅拿著藥,擰開保溫壺, 轉身遞給靳朝安,“三哥,該喝藥了。”
靳朝安不理。
可呼吸又愈發急促,喘氣不止,整個人看起來痛苦極了。
延悅著急, 不停地勸他喝藥, 可靳朝安就是不聽。
“三哥……”
“給我。”莊燦抄過延悅手裏的藥盒, 哢哢兩下把藥倒在手裏,直接懟到靳朝安臉前,“張嘴!”
靳朝安的目光,從她的手心,慢慢地抬起,移向她的臉。
莊燦也在看他,很凶。
見他不動,她又火了,“還要我喂你?”
靳朝安放下帕子,澀裂的唇,輕微地抿了抿。
他偏過頭去,語氣竟是有些委屈,“你還管我做什麽。”
“不是我想管你,誰讓你跟我坐一輛車的?聽你咳嗽我嫌煩。”
“要不你就別跟我坐一輛,你要不怕我跑了,我就去坐後麵。”莊燦剛要收回手,就被靳朝安一把攥住手腕。
他顫音似的,“我喝。”
莊燦把藥趕緊叩到他手裏,多一秒都不想耽誤。
靳朝安卻一直盯著她的眼,“水。”
“自己拿。”莊燦說完便扭過頭去,一眼都懶得再看他。
真是毛病。
將近一點,車子抵達南濱收費站。
這是座海濱城市,一下車便是撲麵而來的濃鬱海風。
延悅去餐廳點餐,莊燦去了個廁所,身後還跟著兩個保鏢。
回來的時候,靳朝安正站在車旁抽煙,莊燦直接走到他麵前,甩了甩手上的水,動作幅度太大,甩了他一臉。
他不惱,拿出紙巾,沒有先擦臉,反而捉住她的手腕,給她擦了擦手。
他靠在修長的黑色車身前,將煙叼在嘴裏,耐心為她擦拭著每根手指上的水珠。
搭配身上那套儒雅的西服套裝,很像個雅痞的紳士。
但莊燦知道他是什麽樣的人,才不會被他蠱惑。
莊燦甩門上車,靳朝安按滅了煙蒂,丟進附近的垃圾桶後,也上了車。
在車上,幾個人簡單吃了幾口延悅打包過來的午飯,稍作休整便繼續出發。
途中路過一片海灘,莊燦立刻按下車窗,一眨不眨地望著。
海風將她的長發托起,發尾輕輕拂過他小心翼翼靠近她的肩頭。
醒來時,天都黑了。
天邊黑雲滾滾,像是要下雨。
莊燦也不知道自己怎麽就睡著了,但醒來後,是在靳朝安的懷裏。
他抱著她,睡了一路。
莊燦扒開他的腦袋,坐起來,也沒惱怒,就像沒把這個當回事兒。
她理了理衣服,看向窗外,又掏出懷裏的地圖,看了看,有點迷惑,“到哪了?”
“日爾木市。”
終點了。
“我沒說後麵怎麽走,你怎麽知道的?”
“猜的。”
莊燦嗤了一聲。
猜個屁,地圖上早就有她留下的折痕,她看是他偷的吧!
還是從她胸口偷的!
下了高速,就要進城,車廂裏的氣氛越來越壓抑。
她想到爺爺最後對她說的那段話。
原來他不是靳朝安的爺爺,而是他的外公。
原來靳朝安的媽媽是他爺爺的私生女。
原來他一直在找他媽媽……
靳朝安突然開口:“到底在哪。”
莊燦沒有立刻回答他。
即使他偽裝得很厲害。但莊燦,依然可以看出他眼裏的期待。
這一刻,她又惱怒自己不夠心狠。
為什麽會心疼一個人渣。
她竟然不太敢把那個地點直接說出來。
莊燦乾脆拿過彭晉的手機,打開導航,把地址輸了進去。
又一個小時後,終於到達目的地。
車子依次停下。
濃黑的夜,狂風驟起,風聲如同人類的哀嚎,從那高高的圍牆裏斷斷續續地吹出來,偶爾是哀傷的低吟,偶爾又是撕心裂肺的痛吼,可明明這裏一個人都沒有……
曾經的安定醫院,如今隻剩了眼前這片荒蕪的舊址。
一眼望去,斑駁的鐵門內,雜草叢生……裏麵的樓房一片破敗,一隻隻漆黑空洞的窗戶,更像是一雙雙來自深淵的眼睛,在凝視著你。
在這烏雲滾滾的深夜,顯得尤其駭人。
莊燦坐在車裏,隻往外看了一眼,就有點打哆嗦,她沒敢下去。
可靳朝安好像一點都不怕。
他走到鐵門前,無聲凝望著眼前這排可怕的高樓。
在風中,在黑夜裏,他站了好久。
而後,點了支煙。
一手撫上了門前那塊腐爛的牌子。
木牌已經爛得不成樣子,上麵的字樣也已經變得扭曲模糊。
他用指腹仔細辨認。
最後,他確定了。
「日爾木市第一精神病院」
這一刻,他在想什麽?沒人可以猜到。
下雨了,雨點啪嗒啪嗒地打在窗上。
而北城還是下雪的季節。
彭晉小跑過去,在靳朝安身後為他打起傘。
靳朝安在風中默默抽完一支煙。
他回到車裏,表情平靜,看不出一絲波瀾。
“查一下新址。”
彭晉這就去辦。
莊燦強迫自己不要總想去看他的臉。
她告訴自己要鐵石心腸。
他難不難過,痛不痛苦,全都和她無關。
索性,靳朝安也沒有看她。
他始終閉著眼,在等彭晉的結果。
此刻已是淩晨一點。
莊燦困得打了個哈欠。
靳朝安平聲開口:“我派人送你去酒店休息。”
“不行!”莊燦強打起精神,她跟來的目的就是想知道這一切的謎團,好不容易走到最後這一步,現在走開豈不是功虧一簣?
她突然抓住他的手腕,“你少跟我來過河拆橋這一套,我把你帶到目的地了你想把我一腳踢開,門都沒有!今晚你去哪我去哪,你看我走不走!”
靳朝安緊閉的睫毛顫動著,他在痛,也在忍,可下一秒,他再也忍受不住,轉身抱住了她。
把她緊緊捂在他的胸口。
好痛,真的好痛。
隻有抱著她,才能稍微緩和一點這份痛。
莊燦推他。
靳朝安說求你。
莊燦愣了下,沒有再動。
他大手撫摸著她的腦後。
緊緊閉著眼,解釋給她聽,“我不是怕你知道我的秘密,相反,所有的一切你都可以開口問我,隻是,唯有這件事,我無法回答你……因為連我自己都不清楚。
我知道你不信任我,所以才會帶你走這一趟,可一路舟車勞累,你又懷著身孕,我心疼你——”
“你少跟我假惺惺。”莊燦還是推開了他,“不是你要扒我皮抽我筋的時候了?嗬嗬。”
靳朝安垂著身子,一手支撐著座椅,沒再說話。
彭晉很快查到,並把現任院長的信息全都調了出來。
新址在城區,車隊冒著大雨,立刻往回開。
靳朝安按著太陽穴,“給周市長打個電話,辛苦他出麵牽個線。”
莊燦有點吃驚靳朝安的人脈。
在北城翻雲覆雨也就算了,這手居然還能伸到洲省來?
其實牽線這種事,對他們這種人來說不算難,但難就難在,短短十五分鍾這件事竟然就落實了。
彭晉掛了電話,回過頭來,“鄒院長已經趕去醫院等您了。”
莊燦看了靳朝安一眼。
到了目的地,果然鄒院在大門口親自迎接。
莊燦隨在靳朝安身後下了車,延悅幫她舉著傘,她不用,她自己有手自己拿。
外麵下著雨,又是深夜,莊燦一出來就打了個激靈,索性延悅及時給她披上了外套。
靳朝安和院長簡單說了兩句,一行人往裏麵走。
所有保鏢都跟上。
說實話,莊燦還是第一次大半夜闖精神病院,那要說完全不怕,是不可能的……
尤其進了樓裏,各種奇奇怪怪的聲音傳來,甚至還能聽到病區那邊傳來鐵鏈和枷鎖的撞擊聲……
還有笑聲……
延悅也怕,緊緊拉著莊燦的手,兩個人又慫還又要跟著。
這時靳朝安突然回頭看了莊燦一眼,差點沒把莊燦嚇死。
“你,你乾什麽!”
靳朝安走過去,給她緊了緊外套,然後便摟著她一起走,穿越病區,直到聽不到那些亂七八糟的聲音後,才鬆開她。
莊燦又回到延悅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