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自李昊從岐州城逃走後,便與李端、梁王部在同安匯合,東方擎據守岐州城,徐驥於同安側邊的竹山休整隊伍,一場大戰正在醞釀中。
自東方擎殺蕭廣利,趙寧已經給京城送去了三封奏書,她向蕭聖人和皇上請了罪,也如實稟報從那時到現在軍中的情況,隻是到現在為止,還未收到一封朝廷的來信。
照理說,以東方擎的戰功和在軍中的威望,蕭聖人就算心中有怒氣也不會輕易怪罪他,而且當時李昊挾持她,東方擎救她而暫時放走李昊也算合情合理。
隻要東方擎後麵能大敗梁軍,如此也算將功折過。
晚上,就在她坐在床上盯著寫好的奏書發呆時,東方擎回來了,見她蹙眉,問道:“公主是在擔心殺蕭廣利的事?”
趙寧點點頭,抬眼看他:“徐驥上次損失慘重,又死了蕭錚銘,如此隻有殘兵,蕭聖人應該不會怪你吧?畢竟梁王大軍還沒破是不是?”
東方擎扶住她肩道:“公主放心,梁王勢眾,又有其他藩王虎視眈眈,聖人此時一定不會動我,更何況我才平嶺南耿昌,等後麵大敗梁軍,我們便有了回京複命的資本。”
趙寧點點頭,覺得是這樣,又問他:“那大決戰,會在什麽時候?”
問完她才想起這種軍機上的要事,還是不問他比較好,沒想到東方擎回道:“若無意外,便在三日後。”
他對她,還真是毫無保留。她抓住他的手,靠在了他身旁。
就在這時,外麵傳來寶歌的聲音:“駙馬,外麵有京城的人,說是急報。”
東方擎朝趙寧道:“我去看看。”
說完,走出屋外。
沒想到就在他出去不到一刻的時間,寶歌再次過來了,進屋朝趙寧道:“公主,外麵又來人了,趙興說好像是薛家派來的。”
這顯然就是找她的,為什麽剛有人送信給東方擎,現在又有人送信給她?莫非京城發生了什麽大事,所以京城紛紛派人過來?
趙寧立刻讓寶歌將人請進來,沒等寶歌回來,東方擎便先進來了,手上捏著什麽,神色猶豫地看向她。
趙寧問他:“怎麽了?”
東方擎捏著東西的手抬了抬,似乎要將東西給她看,卻不知猶豫著什麽,又放了下去,仍將東西攥在手心。
趙寧看到了一角信封的紙。
所以,這是京城的人給他急送來的信件?
京城發生的事,和她有關?
就在這時,寶歌來了,帶著一名勁裝的護衛,趙寧認了出來,那是薛家舅舅身旁的護衛。
那護衛跪地道:“見過公主,這是大人給公主送來的親筆信。”
趙寧立刻接過信,將信打開,看見上麵的字,立刻呆住。
蕭聖人,將滕王全府賜死?
她的目光盯在那“賜死”二字上,久久不能移開,看多了兩眼,似乎又不認識那兩個字了。
短短五行字,她看了一遍,兩遍,三遍……
直到東方擎一邊扶住她,一邊朝那人吩咐道:“薛大人還有交待你其他事嗎?”
護衛搖頭。
東方擎便道:“你先下去休息。”
護衛看看趙寧,便叩頭道:“公主,駙馬,小人先行告退了。”
就算不看信的內容,東方擎也知道薛崇如給趙寧送的什麽信,因為他信上所說的也是這件事。
很久之後,趙寧才抬眼看向東方擎,喃喃道:“聖人賜死了三哥,是嗎?她會這樣嗎?”
東方擎伸手攬住她:“公主……”
他知道她驚愕,傷心,卻不知能說什麽。
趙寧終於確認這就是事實,不由扔了信,茫然又無措地哭出來,隨後問他:“為什麽?為什麽她要這樣,幽禁三哥還不夠嗎?他根本沒有奪位之心,聖人知道的,她知道的……”
他緊緊將她抱住,“聖人做事狠辣,心胸狹窄,她必定不能容忍滕王的,這次我殺蕭廣利,她不敢輕易動我們,所以賜死了滕王,以她的為人,她遲早會這樣做。”
趙寧伏在他懷中哭起來。
哭了一會兒,她不知想到什麽,突然平靜下來,看向東方擎道:“你說,蕭聖人是不是也會下令殺了我們?或者殺了我?她既然連三哥都不放過,又怎會放過我?而你殺了蕭廣利,這也成了她能捏在手中的罪名,隻等你我回京……”
東方擎緩緩道:“公主,你可有想過,若與梁王一同去京城勤王,殺了蕭聖人,事情也許能有轉機?”
一句話,證明他早已在思考這件事。
趙寧卻驚住,她沒想到他能說出這樣大膽的話。
但當然,這也是一條出路。
如果回京,乞求蕭聖人手下留情,其實是一種僥幸心態,如果倒戈梁王,則是絕地反擊。
但殺去京城太冒險了,成功自然是勤王護駕,若失敗,便是犯上作亂。
許久,她問:“之前梁王派人找我,你不是說梁王居心叵測,不要與他有牽連嗎?”
東方擎回道:“按當時的情況看,蕭聖人是想拉攏我的,所以我不著急鋌而走險,但現在,我不想去賭。”
前一世,梁王的勤王被平息了,因為他過早顯露了野心,沒有直逼京城,而是留在了蜀地。蜀地有一圈一圈的高山攔住通道,占據天賜之險,是絕佳的易守難攻之地,梁王占據蜀地,的確更好自保,但與此同時,卻無異於趙告天下,自己所謂勤王,不過是假象,實則就是有稱帝之心,要與整個朝廷對抗。
既然為稱帝,那便是不義之師,追隨者漸寡,於是很快便被剿滅。
如果他們倒戈梁軍,並能勸梁王放棄入蜀的決定,興許能真的攻進京城,殺了蕭聖人。
趙寧明白,東方擎提出這條路,是因為回京複命這種僥幸心態太不可取,極有可能,蕭聖人就會找理由動手,特別是對她。
可他明明不用這樣冒險的,他是為了她。
趙寧想了很久,最後道:“我不知道兩條路都是什麽樣的結局,如果你能決定,那我就聽你的。”
東方擎認真道:“我想試試,派人去與梁王聯絡,若梁王能答應直取京城,我便與他合力。”
趙寧問:“那我去向我舅舅報信,讓他提前離京?”
就這樣,短短一刻時間,竟然就決定下來。
時值半夜,趙寧躺在床上,想起才決定的事,不免心有餘悸。她忍不住拉起東方擎的手,這才安心一些。
東方擎抱她道:“公主不必擔心,無論什麽時候我都會陪著你。”
“你不怕死?”趙寧問他。
東方擎看著她,認真回道:“以前是不怕的,現在有點怕。”
趙寧來了興致,又問:“為什麽?”
東方擎回答:“以前覺得自己在做的本來就是很可能會死的事,習慣了,現在……舍不得。”
趙寧笑道:“沒關係,就算要死,我和你死在一起。”
他沒有說,他和她死在一起過。
隻是那時她的心裏沒有他,在死的那一刻,她仍然是恐懼的,孤獨的,而現在,他們可以互相為伴。
東方擎要與梁王合作的決定,讓梁王求之不得。
幾日後,雙方大軍遙相呼應,以梁王、趙寧、東方擎的名義傳檄天下,因蕭後又殺先太子滕王,李氏皇族忍無可忍,決定率兵勤王,除去禍國妖後。
蕭聖人的確殺了滕王,梁王為太宗第五子,趙寧為先帝嫡公主,東方擎又是掃平四境的神將,三人身份名望太大,更何況趙寧與東方擎本是蕭聖人派來平叛的,結果竟反與梁王合兵,一時之間,聲威赫赫,各地紛紛策應,開城相迎,聯軍一路暢通無阻,十日便到金安城下。
本以為在京城外會有一場惡戰,結果楚王與岱王殺城門蕭家守將,率軍迎勤王之師,竟在一夜之間衝到了皇城之下。
士兵衝進蕭聖人寢宮,並未找到蕭聖人,又來到紫宸殿,正要殺進去時,蕭聖人帶著皇帝皇後與蕭妃在紫宸殿三樓的走廊上出現。
蕭聖人朝下大聲道:“皇帝在此,你們是要謀逆麽?”
梁王回擊:“妖後挾持皇帝,把控朝政,以豺狼之心殘害忠良,我等隻為除妖後,清君側,你若還有忠君之心,便放過皇帝,下來受死!”
楚王也喊道:“蕭後,如今大義在人心,你不用再作困獸之鬥,放了皇帝,我們興許能對你網開一麵!”
蕭聖人朝皇帝說了句什麽,皇帝遲疑片刻,開口道:“朕在此,聖人為父皇賢後,朕之母親,兢兢業業輔佐於朕,你們若退下,便既往不咎,若執意相逼,是為謀逆犯上!”
皇帝發話,便是聖旨,極其影響軍心,趙寧立刻道:“五哥,你的兄弟姐妹,你的親人一個個死去,連你自己的孩子也淒慘離世,這是你想要的日子嗎?你的母親,愛權力勝過你,從未真正替你著想!”
“李婉月,你少在此謠言惑眾,伏皇子是意外病逝,與有哀家沒有任何關係!”蕭聖人話音未落,整個人突然從樓上摔落下來。
隻見蕭聖人墜落於樓下,頭“砰”的一聲砸在地上,濺出一地的鮮血,前麵的士兵不由退後幾步,無法應對此時的變故,均呆滯住。
樓上的蕭妃見此情形失聲尖叫起來,皇帝怔怔然看著樓下,又看向身旁的皇後,皇後沉默著站在欄杆後,雙手還懸在空中,維持著之前推人的姿勢。
兩個月前,皇帝唯一的皇子李伏在禦花園中玩耍,意外撞到了懷孕的蕭妃。
蕭佩雲進宮為趙儀,懷孕便封為了賢妃,依著蕭聖人的寵愛,向來就在宮中橫行無阻,此時被撞到,雖然並未有意外,卻惱怒不已。
她將伏皇子帶進了自己宮中,不知在裏麵做了什麽,兩刻之後皇後帶皇帝趕到才放人,稱什麽也沒對伏皇子做,但伏皇子身上雖沒有傷,卻麵色慘白,神情呆滯,回宮後便開始發燒,五日後就病逝了。
宮中傳,他是被蕭妃嚇死的。
可這注定是無頭公案,因為沒有人敢去查蕭佩雲,更何況蕭聖人下了定論,伏皇子就是病死的。於是一夜之間,皇後失去了唯一的孩子,而蕭佩雲則成了唯一懷著龍嗣的妃子。
皇後的絕望,在這一刻化為了對蕭聖人的恨。
蕭聖人因從紫宸殿上方墜落而當場摔死,同一夜死去的,還有蕭丞相,禮部尚書蕭和裕,以及其餘身居要職的蕭姓人,加上新城公主。
新城公主是在蕭聖人死後,東方擎親自帶人去公主府殺的。新城雖是蕭聖人的女兒,但畢竟隻是個驕奢淫逸的公主,不一定要死,或者說,就算清算蕭聖人一黨,因為她公主的身份也不會受死,但東方擎就是這樣做了。做了就做了,這種時候,誰死都不算大事。
到第二天,在李家宗室與朝臣的共同主持下,皇帝與皇後被請進了宮中偏殿,蕭妃被軟禁。
接下來,便是推舉新帝。
梁王、楚王、岱王,都是嫡係皇族,梁王率先起兵,自是大功,楚王與岱王在梁王進京時同時策應,攻進皇宮,功勞雖次之,但他們一直在京城,在京中有自己的力量,這是梁王不可比的,所以三人都有被選為新帝的資格,當然,梁王與楚王,勢力與威望高於岱王。
這個時候,趙寧與東方擎的立場成了最關鍵的一環。
趙寧為皇室公主,東方擎從岐州率兵到京城,除蕭後的功勞可與梁王匹敵,正好他們又是局外人,所以成了最有資格推舉新帝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