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教坊餘府門前，宋景煊下了馬車。</P>
守門小廝看到是他，問了一聲好，給請進了府裡。</P>
宋景煊拜見自己的老師，坐在書案前的餘正弘看著麵前臉色還好的學生。</P>
“回來了，看起來是有好消息。”</P>
“多謝老師記掛，妻兒尚在。”宋景煊恭敬回答。</P>
“可帶進了京城？安置好了？若有需要儘管開口。”餘正弘說。</P>
“帶來了，已安置好了。全托了大哥的福。”宋景煊說，他決定將周世子的事與老師說說。</P>
“哦？我記得你這大哥沒什麼出彩的。”餘正弘說話直接，宋景煊沒惱。</P>
“老師，這正是我的不解之處，還請老師解惑。”</P>
“你說吧。”餘正弘呷了一口茶。</P>
“從小我高傲，從不把家裡大哥的話放在心上，而且也看不起大哥愚孝。母親對待大哥算不上公平，我也從沒阻止，可以說我是個自私的，享受著大哥的供養卻心安理得。</P>
隻是大哥好似變了，他不再對母親抱有期望。我當初也是想著大哥一家怕是過不好了，那日他來求我給侄子找個學堂讀書，我大仇將報心情好些，隨意應了下來。後拉我試探大哥，為何同意帶上我的妻子、孩子和嶽家一起逃荒。</P>
大哥對我說，因為我是弟弟，一家人應該互相幫忙。而且他說他是有些怕我的，就因著我答應給侄兒找了學堂，他覺得我還是對他挺好的。後來我來了京城托他們照顧朱氏和孩子，他們真的將我的話放在了心上，並且做的很好。</P>
也是多虧了他們，爹娘拋下我的妻兒之後，她們還能活著。</P>
老師，說實話，我有些愧疚，我的心思太淺薄了。”宋景煊說了很多。</P>
餘正弘看著麵前的學生，心中有些欣慰。當初遇見這個學生的時候，他就覺得他和自己太像了，就連少年經曆也是大同小異。</P>
他家的情況幾乎與學生家是一樣的，現如今兄弟離心，妻子和兒子對自己也不甚親近，他好沒趣味。</P>
聽到學生說的這話，他心下有所感觸。</P>
“景煊，你能這樣想是對的，家人之間的關係是極為複雜的，一時看不明白沒關係，但是你要常思。與人交往既要了解他的不足，也要清楚他的長處。</P>
就如你說，你大哥不算有出息，但是他將親情手足看的重要，你可以說他在讀書上不出息，但是在做人上那確是很出息了。</P>
我算是個另類，放在從前我必定也是瞧不上你這類學生的，你跟我太像了。</P>
我現在卻是有些後悔，你也了解，雖說我不是妻離子散吧，但是身邊的人對我那可就是失望至極了。</P>
景煊你切記，凡事要看兩麵，知人善用。做人也需謙虛謹慎、不可驕傲自大，多看看身邊的人。</P>
不過呢，你和我不一樣，你開竅的早，經曆的事情也多，我現在才明白的道理，怕是你已經深有感悟。”</P>
宋景煊於狼狽之時與老師相遇，在他麵前他從沒隱瞞過自己的想法。</P>
“老師，可是要我懷有感恩之心，凡事不可太過極端？”</P>
“景煊，你明白就好。也是時候給你取個表字了，今日為師就給你取了如何？”餘正弘說。</P>
“學生多謝老師賜字。”宋景煊跪下行禮，恭敬地說道。</P>
“就叫懷德吧，望你日後多思多看，心懷感恩。”餘正弘站起身來，走到書架上，取下一個盒子。</P>
“這東西你拿去吧。日後好好讀書，鄉試也沒剩多久了，你安心讀書。”</P>
宋景煊恭敬地接過，“是，學生謹記。”</P>
“學生還有一事要說。”</P>
餘正弘來到書房的正廳坐下，“坐下說吧。”</P>
“我侄女頗有些才能，會些醫術，她和大哥救了失蹤的鎮國公世子周嘉玨。得了他的照顧，我同大哥一家現在正住在他的私宅裡，可與老師有礙？”宋景煊坐下開口道。</P>
“是有這事？”餘正弘沉思。</P>
他雖是個忌酒，卻也對朝堂動向十分敏銳，他說：“鎮國公府表麵看起來是皇上的人，但是周世子可是太子的伴讀，這層關係已經撇不開了。</P>
如今三皇子的風頭也不小，皇上正值盛年，怕是太子一派也會艱難些。</P>
不過，現在一切都還說不準，你們和大哥家是分了家的，日後你進入官場再說吧。”</P>
“是，老師。我大哥家這次進京，聽侄女說也是有為鎮國公治病的意思！”宋景煊繼續說。</P>
“你侄女可能治好？”餘正弘有些驚訝，鎮國公若是病能好，那怕是又不一樣了。</P>
“我不知道，不曾見過侄女為人治病，但是她在村裡時曾為梁大學士的千金治過病。”宋景煊說。</P>
“可是梁啟銘大人的千金？”餘正弘想起京中傳聞，隱約傳出幾分消息，說是梁明珠差點被丈夫害死，被發現了這才和離。不過他不知這消息有幾分真假。</P>
“是的。”</P>
餘正弘猜測道：“你侄女怕是有些真本事的，若是她能給國公爺治好的話，對你也有益處。”</P>
“老師，我侄女為人赤誠，您不是要我多看身邊人，我……”</P>
“你什麼，剛還說你好，現下就變笨了？誰讓你拿侄女做人情了。</P>
我怎麼教你的？我們兩個是一樣的，說明白些是有些自私的，你覺得我對你可有壞心？”餘正弘懂這學生的意思。</P>
“沒有吧。”宋景煊這樣說道。</P>
“你小子，沒有吧？你遲疑了？我對你有壞心？”餘正弘不滿意。</P>
“老師，學生錯了，您對我沒有壞心。”宋景煊覺得初識的時候或許會有，但經曆過穀瑞青那件事後，他更覺得老師像他父親。“您倒是更像我爹。”</P>
聽了宋景煊的話，餘正弘哈哈大笑，捋了一把胡子說：“好，你明白就好啊。</P>
我說的對你有好處，是說你在真心實意的情況下對待你侄女，有些事你不用去做，機會就會來到你眼前，你懂嗎？”</P>
宋景煊是真的不是很懂，“老師，若是我對誰都真心實意，豈不是過於愚蠢了。”</P>
“你知道就好，所以說這真心實意也是要看情況的。</P>
人與人不一樣，你應該能自行分辨的。”</P>
真心實意？宋景煊回去的一路上都在想，他對老師是真心實意的嗎？是的，現在他能確定，可是小時候呢，剛遇到老師時他可不是真心實意的。</P>
對大哥他是真心實意的嗎？不是的，他看不起大哥他知道，若不是因為這次的事，他不會覺得大哥挺好。</P>
對爹娘他是真心實意的嗎？不是的，他就是個不孝的……</P>
沉思的他沒發現，他爹就在餘府不遠處看著他，沒敢叫他。</P>
宋老爹過了大半輩子沒受過罪，這次逃難或許是他最受罪的一次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