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秦吞咽了好多次口水,左右偷瞄著,還是沒等來人,打破這令人不安的寂靜。
他喟歎一聲,外孫和顧姑娘都太沒眼力見了,好歹說幾句暖暖場啊。
“宣……宣娘啊。”
老秦支支吾吾,念出了她的名字,那邊的女子卻從默然無聲的流淚,變成了嗷嗷大哭。
老秦哪受得住這個,趕緊走上前安撫:“別哭啊,宣娘,我回來了。”
秦宣娘一拳一拳,一拳一拳,狠狠地砸在眼前這具冰冷的身體上。
你回來個鬼啊,你這個騙子!
那年他走的時候,她以為不過幾日的分別,何曾想過,這個死胖子從此沒了消息。
偌大的家業一查,竟隻剩一個賭坊,其他的產業被他敗得敗,她成婚的時候帶走的帶走。
那秦府,竟早就是個空架子。
你回來個鬼啊,你回來了一個鬼!
秦宣娘哭得更慘。
老秦向身後的男女拋去求救的眼神,但是顧又笙垂著眼,隻當沒有看見,謝令儀麵帶微笑,然而無動於衷。
若不是二人與他關係匪淺,老秦隻想罵出三個大字。
狗,男,女!
秦宣娘徑自哭了好久,有時忿恨地打老秦,有時抱頭痛哭,大概哭鬨了有一炷香的時間,她才因為痛哭引起的頭痛,不得不緩過勁來。
秦宣娘似乎這會才想起,房裏除了父親,還有自己的兒子,和一個還算陌生的姑娘。
她正埋在被子裏哭著,正好將眼淚擦在了被上,平複須臾,才抬起頭來。
秦宣娘理了理自己的頭發,紅著眼自嘲:“笙笙啊,見笑了。”
顧又笙回過神來:“久別重逢,人之常情。”
人之常情……
是呢。
秦宣娘坐直了身子,問老秦:“當年,你究竟出了什麽事?”
她還不知道老秦失憶的事情。
老秦:“我……我也不記得了,我是被人砸了頭死的,死時沒了記憶,死後也一直沒能想起來。”
秦宣娘皺了皺眉,冷哼:“你生前是個糊塗的,沒想到死後還是這副模樣。”
話一出口,她就後悔了。
倒是老秦,憨傻地笑了笑,似乎沒放在心上。
可是他這人滿臉都是油滑,愣是看不出半點憨態。
秦宣娘沒好氣地剜了他一眼。
謝令儀:“外祖父十三年前,被人砸死後拋屍野外,是顧姑娘將他下葬的,屍骨我已經帶回家中,等母親安排。”
秦子正是秦家的人,按理應該葬入秦家祖墳,隻是他死得不明不白,又是多年下落不明,秦家那邊還不知是什麽想法。
秦家老大早已致仕回鄉,如今秦家當家的,是他的兒子秦如晦,任職戶部尚書。
“我會安排好的。”秦宣娘看向顧又笙,“是不是……要先替他尋回記憶?”
若隻是回京入土為安,兒子應該不至於這麽遠,帶著顧家姑娘過來。
“是,人生前有放不下,有怨恨,死後得了機緣便會化作鬼怪。化成了鬼怪,想要再去地府投胎,就得先了了生前的因果。”
所以,這位顧姑娘,是兒子請來幫父親了卻因果的。
秦宣娘掀開被子,下了床來,虛著走了幾步,到了顧又笙麵前就要跪下。
顧又笙被她嚇了一跳,連忙伸手去扶。
她被跪的次數不少,但是這都還什麽都沒乾呢,謝夫人跪得也太早了吧?
不是說,他們父女感情不好嗎?
秦宣娘按住了顧又笙的手,慎重其事:“笙笙,我這一跪是為父親跪的,你受得。”
謝令儀沒攔,顧又笙無計可施,轉向老秦,老秦將頭仰得高高的,一副我什麽都看不見的模樣。
顧又笙隻得靠自己:“夫人,等事情了結,若您想跪,我便厚著臉皮受了。如今,不需要的。”
“你為我父親收斂屍骨的恩情,我為人子女,就應該跪下磕頭的。”
顧又笙的嗓子緊了緊:“夫人,謝顧兩家是世交,您也算我的長輩,受不得的。”
秦宣娘聽著,沒再堅持:“好,你念著我們兩家的交情,是個好孩子,我比你長一輩,可是……”
秦宣娘扯過了一旁的謝令儀。
“令儀與你同輩,就當他替我跪了吧。”
秦宣娘毫不留情地踢了一腳,謝令儀毫無防備,腿一軟,險些跪下,使了些內力才堪堪站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