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5章 前世(番外一)(1 / 2)







腥風烈烈,黃沙卷起燒焦的旗幟。

目之所及,儘是殘戈斷戟,屍橫遍野,唯一突兀之處,是高高堆砌的乾柴架上,捆綁著一個俏生生的女子。

而在柴火之後,背對著女子的,是一座焚著香燭,擺著神龕的祭壇。

“國師決定好了嗎?”

祭壇前,一個男人身著青色長衫,腰間束以銀白玉帶,手裡捧著一本書,看上去氣度不凡。

此刻,他以扇著麵,一雙星目透著光澤,細細凝著對麵的黑袍國師。

黑袍國師抬手緩緩摘下麵具,露出了左成賀的臉,那是他未曾被火灼傷前的麵容。

青衫男人又道,“彆說我沒提醒你,你為她獻祭,送出一半壽元助她重生,時光流轉,帶著記憶的,卻隻有她一人。”

“屆時,你依然會引兵入關,依然會因一己私欲引發生靈塗炭,之後又將如現在這般,內疚,自責,恨不能以死自贖。而她不知你為她所做的一切,說不定也會恨你怨你,甚至,親手了結你。”

“即便如此,你也不悔?”

左成賀滄桑的眼底猶如一汪古井,“你不是說我天庭飽滿,有長壽之相,能活過百歲嗎?”

青衣男子笑笑,“或許是我為了誘你入局,胡言亂語誆騙於你呢?”

左成賀臉上依舊毫無波瀾,“千金難買我樂意,太子殿下大可不必再試探我。”

不等青衣男子開口,他又道,“即便我還會做出那些天怒人怨的事,可我要是命長,至少還能與她重逢,聽她喚我一聲父親,甚至,親眼看見四海靖安的那一日。”

“而你作為施術者,卻連再見她一麵的機會都沒有,更無法與你兒子相認。”

左成賀看著他,“依我看,後悔的是太子殿下吧?”

青衣男子卻嘿嘿一笑,“多年不見,還是那麼死鴨子嘴硬。”

見左成賀不接招,他深深看了柴火上的女子一眼,歎氣,“我與她師徒一場,注定緣儘於此,若不施此術,我與她生死相隔,同樣無緣再見。至於我那兩輩子都無緣得見的便宜兒子……”

青衣男子搖了搖頭,“再給他一次爭奪天下的機會,便是我這父親唯一能替他做的。”

最後拚上這一把,或許,東陵還能有一線生機……

身後的民眾開始起哄,呼喊著要點火焚祭巫女。

青衣男子不再猶豫,翻了翻手裡的書,“獻祭者送出一半壽元後,一旦壽終將不複輪回,左侯爺,這書上說,獻祭的時候,你還能再許一個心願。幸運的話,可以實現。”

他看著左成賀,慢聲道,“成在此,預祝侯爺得償所願。”

左成賀同樣凝著柴火上的女子,伏跪在神龕前,慢慢闔上了雙目。

“開始吧。”

乾柴架上火苗竄起,很快蔓延成勢。

女子一陣陣劇烈的咳嗽聲傳來,而後,是痛苦的慘嚎。

與此同時,祭壇上的香燭點燃,青衣男子不知從何處摸出一把匕首,毫不猶豫紮進自己的心口處。

他將自己的心頭血灌滿瓷杯,猩紅的血淋在祭台神龕之上,祭台前,慢慢升騰起紅色的氤氳的煙氣,將左成賀籠罩在內。

左成賀在香燭燃儘,紅霧消散的時候,緩緩倒在了神龕之前。

再看他時,他的半邊臉上,布滿猙獰的火灼傷痕。

“父親——!”

隨著左成賀的麵容在眼前慢慢放大,模糊,左傾顏猛地睜開眼睛。

慘烈的一幕也瞬間消失在她黑色的瞳仁裡。

她整個人從榻上坐直起來。

發鬢濡濕,滿頭大汗,胸腔因驚懼而用力起伏。

夢裡的每一句話都清晰徘徊在耳際,久久未曾散去。

“你怎麼了?”

祁燼坐起來,借著微弱的燭火看到她慘白驚懼的臉,連忙從後背將她擁進懷裡,卻發現她渾身冰涼得像從冰水裡撈出來似的。

“又做惡夢了?”

祁燼語氣有些焦急,“去年不是說調理好了嗎,也沒見你再發病,怎麼又開始了,是不是這兩日太累了?”

從他連珠炮一般的問題中回過神來,左傾顏心神未定地看著他,“我、我夢到了師父和父親……”

話落,她掙紮著要下榻,“那本書……那本與我重生有關的書,放哪去了……”

“你先彆急,我讓人去找。”成婚三年,祁燼私底下總在他麵前以“我”自稱,從不擺帝王的架子。

他朝外頭守門的內侍吩咐了一句,抬手抹去她眼角的淚花,重新攬著她躺下。

他溫熱的掌心一遍遍撫著後背,左傾顏在他懷裡拱了拱,人也有了些暖意。

她慢聲將夢境中的點點滴滴說出來。

聲音不徐不慢,祁燼卻仍能感覺到她的害怕。

聽她說完,祁燼反而安心了些。

“事實證明,他們的選擇是對的。”

他伏身親吻她微鹹的淚眼,“他們把賭注押在你我身上,而我們,讓他們贏了這一局,你該高興才是。”

“可是父親的壽元……”

“藥王穀那麼多好藥養著,父親和母親都會好好的,退一萬步說,便是他壽終正寢,也不會有多少痛苦。”

祁燼沒有說冠冕堂皇的話哄她。

在北戎一役後,左成賀早已是心肺皆損,破敗不堪。

其實,左傾顏原以為,父親想要活到知天命,十分困難。

可去歲在北境見到他時,通過脈象,左傾顏卻發現,他和母親經過藥王穀這幾年的悉心調理,都養回了不少氣血......

見她抿唇不語,祁燼沉聲安撫道,“下個月是母親的壽辰,唐延去紅雲河治水也快回來了,他一回京,我便讓他代掌朝政,咱們立刻啟程去北境。”

聞言,左傾顏終於忍不住笑了。

她調整了自己,轉開話題,“你這麼做,唐尚書又該生氣了。”

祁燼麵不改色,“能者多勞,他若敢多言,我便擢升他為右相,表彰他治水得力,勞苦功高。”

左傾顏在心裡為唐延默哀了一刻,便感覺後背的手掌不知什麼爬進了褻衣裡層。

剛反應過來,滾燙的男人已經欺壓下來。

耳際,低啞的嗓音滿是誘哄,“皇後若是睡不著了,不如做點彆的……若能抱上外孫兒,說不定嶽父一高興,身子便不藥而愈了。”

提及孩子,左傾顏下意識推拒的手便鬆開了。

登基之後,他聽了搖光的話,總說她年紀太小,懷孕生子太過危險,說晚個兩三年把身子養好再要孩子。

這些年,禦史台上奏了不少勸他選秀的折子,都被他一一退了。

去歲有禦史言辭激烈,以她成婚兩年未孕子嗣為由出言彈劾,被他一怒之下重打三十大板。

第二日,唐延手下的人便送上了那人收受世家賄賂的證據,樁樁件件指明,那些人都想要逼著皇上選秀,趁機將家中貴女送進後宮。

一場諫言拔出蘿卜帶出泥,連帶著行賄的幾大世家和朝中好些官員都受到了牽連。

該削職的削職,該貶黜的貶黜。

成帝當朝宣布,他在位期間,後宮唯皇後一人,若皇後無子,便從宗族之中選取適齡人選繼任帝位。

一時間,朝堂風聲鶴唳,所有人都知道了成帝的逆鱗所在何處。

至此,選秀一事無人再提。

“你,終於想要孩子了?”提及孩子,左傾顏眼裡同樣溢出期待。

“是我不想要嗎?”祁燼低低地笑。

下一刻,左傾顏一雙柔荑被他舉過頭頂,摁在軟枕上。

他的聲音從喉間一字字滾出,帶著埋怨,“分明是你不乖,總不把身子調養好。”

燭火搖曳下,照得一雙小鹿似的眼睛水蒙蒙的。

祁燼似又怕她壓力太大,話音一轉,笑道,“不過,我們現在也不急,順其自然便是。”

說話間,他的手也沒歇著。

“以後我多賣點兒力,皇子公主,總會有的......”

“嗯......”

褻衣早已被丟出幔帳外,感受那雙在她身上四處遊離的手掌,左傾顏喘息著,說不出話來。

內侍捧著書從書房急匆匆跑過來,卻被已經升任大宮女的蘭穎攔在寢殿外。

隔著簾子,隱隱可見曼妙的影子交疊,起伏不停,讓人臉紅心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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