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悵然遙相望,應是故人來(2 / 2)

一夢江山 木刀衙役 2353 字 6小時前






文禮胡同住戶不多,平日裡素來冷清,少有生人經過,林夢安出門時看到一個陌生男人站在巷口,等買菜回來,人還站在原地,於是好奇多看了兩眼。</P>

這人有些古怪,從後麵看去,身著錦繡白袍玉帶,背影清瘦,雖少了一條左臂,但比例勻稱,應當是個俊俏的年輕人,等轉到正麵,便看到他臉上戴著半邊青銅麵具,直愣愣盯著自己。</P>

林夢安嚇了一跳,正要快步回家,卻聽身後傳來男人聲音:“姑娘,是叫林夢安吧?”</P>

膽小女婢腳下步伐更快,恨不得飛跑起來。男人緊走幾步跟上,正要說“姑娘我並無惡意”,卻見對方真的飛快跑起來。</P>

二人一前一後,姑娘率先回到宅院中,砰的一聲關上大門。男人站在門口搖了搖頭,推門而入。</P>

林夢安握著笤帚站在正廳門外,眼見來人竟如此大膽擅闖民宅,便驚慌大叫道:“老爺,老爺,有人闖進來了!”</P>

許經年打著哈欠從臥房走出,看看門口的麵具男人,再看看林夢安,笑問道:“你怕什麼?”</P>

林夢安略微鎮定了些,指著麵具男人道:“他不像好人。”</P>

許經年又笑道:“他的確不是好人,你看那麵具下的半張臉,是沒有皮的,被他自己硬生生剝下來了。”</P>

林夢安一臉驚駭道:“這人為何要將臉皮剝下來?”</P>

許經年說道:“為了救一個被火燒傷的廢人。”</P>

男人站在大門外,咧嘴笑了笑,甩甩左邊空蕩蕩的袖子走進院中,許經年哈哈大笑起來,笑著笑著,眼淚便順著臉頰嘩嘩流了下來。</P>

在京中安頓下來以後,許經年便飛鴿傳書至桂林,召在雁山派修養的穀才入京。</P>

丁修傑死活要跟著,穀才不允,倔強少幫主便每日吃住都與這獨臂麵具客一起,生怕對方不辭而彆。</P>

兩人鬥智鬥勇許久,最終還是被穀才找到機會,留下書信悄悄溜走。</P>

故人再見,相顧無言。林夢安炒了一桌菜,又擺上兩壇秋露白,穀才正要皺眉,卻見許經年又從身後拿出一壇括蒼金盤露,於是便笑道:“還是你懂我!秋露白太烈,金盤露才是小酌上品。”</P>

二人舉碗,一乾而儘。</P>

穀才大悅,張口吟道:“空傳仙掌擘青霄,可似真珠瀉小槽!白露白雲都不要,溫柔鄉裡探春醪!”</P>

許經年笑道:“如今手也斷了,臉也毀了,溫柔鄉怕是難找了吧!”</P>

穀才繼續狂飲,舉著空碗說道:“你懂個屁!這世道,隻要有銀子,管你少了半張臉皮還是斷了一隻胳膊,照樣風花雪月!如今多好,再也沒人笑我天生陰柔不似男子了!”</P>

許經年神色黯淡下來,看到桌上裝滿金盤露的大碗,便將頭湊到上方,盯著碗中麵孔幽幽道:“我清醒時從不敢看水缸、河流,因為一瞧見這張臉,就會想起那日,想起你揮刀從臉上剝下皮肉的樣子。”</P>

“囉嗦,平白無故說這些作甚!我看你這般婆婆媽媽倒像個娘們!”穀才笑道。</P>

林夢安坐在旁邊不敢出聲,穀才仔細端詳她了半天,嘖嘖稱奇道:“果然如你信中所說,有八分相似。”</P>

“你們說的可是那個叫‘懷安’的姑娘?”林夢安好奇問道。</P>

穀才轉頭向許經年問道:“你連這都對她說了?”</P>

許經年饒有興致地瞧向林夢安,姑娘不善與人對視,低頭擺弄衣角說道:“晌午來了一隊馬車,車廂裡下來的姑娘是這麼說的。”</P>

許經年邊飲酒邊問道:“那人手上可拿著一柄通體烏黑的長劍?劍鞘雕有花紋,劍柄處以黑繩纏繞?”</P>

林夢安低聲道:“掛在馬車上。”</P>

許經年笑道:“下次你見到她,該問公主殿下安好。”</P>

林夢安吃驚道:“你說她是位公主?”</P>

穀才放下手中空碗,敲著桌子解釋道:“是長公主,所有皇子公主中最有權勢的那位。”</P>

想到白日裡蛟龍還將她嚇了一跳,姑娘又心神不寧起來。她是個極膽小的人,也就在富樂院被逼急了硬氣過一回,平日謹遵“與人為善,莫惹事端”的處事之道,走路遇到生人都要避到牆角,如今一下與長公主有所牽連,自然寢食難安。</P>

許經年不去理會她,與穀才舉碗痛飲,天色漸暗,二人興致不減,乾脆提起酒壇躍上屋頂,躺在斜頂上邊喝邊鬨。</P>

桂林一彆,已過數月,當初許經年不辭而彆,雁山派上上下下發瘋般找遍周遭府縣,連帶靖江王府和奉國將軍府一起,將廣西鬨了個天翻地覆,直到自東勝衛而來的信件寄到,這才消停下來。</P>

穀才將一切慢慢道來,許經年靜靜躺著聽完,似夢似醒,眼角又滑落兩滴淚水。</P>

“在東勝衛的時候,我想就這麼死在流民堆裡也不錯,黃泉路很長,走快些應該能追上師父和淮安,大家一起過奈何橋,又能開開心心在一起,多好。”少年閉眼幽幽道。</P>

穀才懷抱酒壇斜躺,聞言想伸出左手捶他一拳,低頭看到空蕩蕩的衣袖,便自嘲般笑了笑,回身躺平道:“你若死了,對得起我這張俏臉嗎?”</P>

許經年歎了口氣,半晌才開口說道:“是啊,我辜負了太多人,如今活也不是,死也不是。打小師父就說我身負氣運,將來必位極人臣,這些年我才明白,所謂氣運不過是他一番殷切希望。高祖斬白蛇起義,稱赤帝之子,隻是自我拔高的噱頭罷了,若事成,則故事順理成章傳遍天下,若不成,便隨風消散,也不會有人記得。”</P>

穀才輕聲道:“死了的就快快投胎去,活著的要好好過日子。你活著,懷安、刺雲道長便在回憶裡,你若死了,他們從此便真的了無痕跡了。靖江王妃曾有囑托,要我將你帶回桂林,從此以許雲安的名字活下去,她會收你為義子,王府養你一世,你看,世道雖然艱難,但情份義理尚在,活著也未必是壞事。”</P>

許經年睜開眼,側過腦袋看看身旁的獨臂麵具客,突然笑了起來:“平日裡話少得可憐,這會才發現你巧舌如簧道理頗多啊!”</P>

穀才嘴角斜了斜笑道:“以前哄騙姑娘的手法,現在用不到了,在你身上使使。”</P>

二人對視一眼,隨即哈哈大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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