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經年出了惠慶公主的營帳，直奔甲辰小隊的帳篷。今夜當值的是錦衣衛，因此幾名相熟的禁軍都在帳中，一見他回來便紛紛湊上前。</P>
樂三元最沉不住氣，挑著眉毛壞笑道：“長公主尋你何事？”</P>
許經年知他極善勾勒男盜女娼之事且口無遮攔，忙在他繼續開口前搶先答道：“長公主身子有些不適，知我懂些藥石醫理，命我去瞧瞧。”</P>
樂三元與弓弩手吳啟亮相視一眼，隨即“嘿嘿”賊笑兩聲，正要開口揶揄幾句，卻聽俞百鳴道：“好了，夜深了，明日還要趕路，莫耽誤了正事！”</P>
領隊發令，眾人不敢怠慢，隻得各自散開悻悻離去。</P>
一日疲憊，方才還神采奕奕的幾人，一沾枕頭便呼呼大睡起來，不多時便鼾聲四起。</P>
許經年藏了心事，輾轉反側難以入眠，聽得四周蟲鳴蛙叫，配上身旁樂三元有節奏的鼾聲，更加沒了睡意，索性起身來到四方場外一棵大樹下盤膝坐下。</P>
月下風前，逍遙自在，興則高歌困則眠，隻是當時當景，身不由心，不免又想起紮著馬尾走路一晃一晃的姑娘，耳邊又傳來“年兒”的呼喊。</P>
困意再次襲來，少年半夢半醒，有些分不清那聲音是幻境還是現實，感受到一滴淚落在手背的冰涼，緩緩睜開眼睛，卻見俞百鳴不知何時坐在了身旁。</P>
這大齡鰥夫向來不善言辭，否則也不至於年近三十還討不到老婆，許經年見他似有心事，便重新閉上眼漫不經心道：“有事？”</P>
俞百鳴側頭看了看少年，見他雙眼微合慵懶靠著樹乾，便開口說道：“你跟我們不是一路人。”</P>
許經年嘴角咧了咧，故作不解道：“你我此刻不正在一路麼？”</P>
俞百鳴依舊歪著腦袋，盯著少年側臉仔細審視，平平無奇，實在是平平無奇，隻是這平凡軀殼下似乎隱藏著一個完全不同的靈魂，不理睬他的裝傻充愣，鰥夫自顧自說道：“你眼裡有恨，這很危險。”</P>
許經年依舊不語。</P>
俞百鳴自知多說無益，隻好歎口氣道：“無論如何，請務必保住甲辰小隊，他們都是苦命人。”</P>
青州，地處山東中部東海與泰山之間，\"東方屬木，木色為青\"，故名\"青州\"。洪武元年，太祖皇帝置青州府，自此，奠定了其在山東布政使司的重要地位。</P>
青州府內有條頗有名氣的長街，名喚“柳坊”。街如其名，煙柳綽綽，粉紅樓青，是遠近聞名的銷金窟。</P>
綠蕪苑是柳坊街最大的青樓，此刻，頂樓包間內，鸞回鳳翥，羽衣翩躚，一群舞姬正簇迎著一名中年男人飲酒作樂，這人相貌周正，隻是過於白淨，看起來有些陰柔。</P>
房門“吱呀”一聲被推開，一名身著錦衣華服的男人走了進來。</P>
陰柔男人一手摟著一名舞姬，一手將一粒葡萄塞到她嘴裡，口中喃喃道：“吃吧，深秋時節還能吃到如此新鮮的葡萄可不容易。”</P>
錦衣華服的男人焦急道：“曹都督，長公主鑾駕已進入滄州地界，不日便會到達青州，大人該早做打算才是。”</P>
被稱為“曹都督”的男人皺了皺眉，推開懷中舞姬怒道：“慌什麼？義父早在京中做了安排，就算是太子來了，能奈我何？”</P>
錦衣華服的男人一臉愁容，用近乎哀求的語氣道：“大人貴為都督，又有曹公公蔭庇，自然無需擔憂。稅銀丟失後，按朝廷旨意，都督此刻應該在青州府大牢中待審，若被人發現下官私自放您出來，就算有十個腦袋也不夠砍的啊！”</P>
曹欽一腳踢在麵前案幾上，猛地站起身道：“本官就在這裡，孟大人儘管來拿便是！”</P>
水果、酒杯散落一地，堂下的孟大人兩腳一軟，“噗通”一聲跪倒在地，忙不迭磕頭道：“下官不敢！下官不敢！”</P>
曹欽斜眼看著跪在地上瑟瑟發抖的男人，口中冷哼道：“孟大人，做人可不能忘本，彆忘了你這青州知府的位子是怎麼來的？若沒有義父提攜，你現在不過是昌邑縣一名小小的縣令！”</P>
孟知府連連點頭，擦擦額上的汗珠表忠心道：“曹公公大恩，下官絕不敢忘！”</P>
曹欽將手一揮，旁邊便有侍衛取了外衣遞上，孟知府趴在地上不敢動彈，良久才聽曹欽開口道：“你且去吧，本官早已派人盯著長公主動向，過幾日自然會回去。”</P>
孟知府如蒙大赦，緩緩退出，房間內複又響起鼓樂歡笑之聲。</P>
待走出綠蕪苑，等候在門口的幾名心腹手下便問道：“大人，如何了？”</P>
孟知府臉上的恭順早已消失得一乾二淨，扭頭“呸”了一口罵道：“一個太監，也學人家逛窯子！乾得是斷子絕孫的事，想得倒是風花雪月的活，趕明個京城的人來了，指不定下場如何！”</P>
柳坊街賺得是晚上的銀子，此時正是最熱鬨的時候，街上行人絡繹不絕，孟知府說完自知失言，想想在樓上受得窩囊氣又有些不甘，上了馬車又掀起窗簾對手下道：“留兩個機靈的守著，姓曹的去了哪裡見過什麼人我都要知道！”</P>
馬車離開，旁邊黑漆漆的巷子內閃過一個人影，左手的袖子空蕩蕩的，臉上的半邊黑鐵麵具異常顯眼，正是穀才。</P>
躲在暗處聽完孟大人的一番牢騷，待對方走遠，穀才這才走到街上，來到一處書攤前，借了紙筆寫了便條，又回到僻靜巷子裡衝天空吹了一聲口哨。</P>
不多時，蛟龍便撲騰著翅膀落到他肩上，雪山金雕生長迅速，僅僅幾個月已長成黃狗大小，碩大的體型異常紮眼，好在巷子無人經過。</P>
穀才將便條綁在蛟龍腿上，又從懷中掏出一塊熟肉拋向空中，見它準確無誤的接住，這才叮囑道：“書信送給你家主人，可彆讓他知道我喂你熟肉！”</P>
秋夜霜寒，一人一雕躲在漆黑的巷子中，蛟龍閃著眼睛點點頭，吃完熟肉後便嫻熟的將尖喙在穀才肩上擦了擦，又撲騰著翅膀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