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還好嗎?(1 / 1)

我想重逢 牛馬道長007 2254 字 4小時前






初秋的清晨,夏日的熾烈陽光已不複存在,取而代之的是綠化帶中蟋蟀的鳴叫聲,它們不停地嘰嘰叫著,仿佛在數著你的步伐,掌握著你下一步的節奏。我幾乎忍不住想要鑽進那片綠化帶,將它們一一捉住,讓它們嚐嚐被折磨的滋味。你們的快樂,絕不能建立在我的辛苦之上。這不禁讓我回憶起童年在農村追逐蟋蟀的歡樂時光,那時家裏有一隻純白色的貓咪,無論我走到哪裏,它總是緊隨其後。我們一同走進玉米地,它便模仿我的動作,用前爪一撲,捉住一隻蟋蟀,隨即一口吞下。我常常凝視著它,出神地羨慕它的自由與無拘無束。儘管我羨慕那隻貓咪的自由,但我更明白,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責任和使命,我也不例外。因為對我來說,每年的暑假都是最難熬的時光,我被那片四四方方的土地和莊稼所束縛,無休止的農活和汗水,有一年尤其難熬。2010年,夏。教室內悶熱難忍,如期而至的高考壓力讓每個人都顯得無精打采。我坐在倒數第二排的座位上,緊張而壓抑,不斷查看手機是否有新消息。那天,整棟教學樓異常寂靜。空氣中彌漫著一種難以言喻的緊張與期待,仿佛連窗外的微風都停滯了腳步,不忍心打擾這份即將迎來決定性時刻的寧靜。時不時同桌的娟子會側頭看看我,輕輕歎息一下很乾脆地說:“你還是別這樣了,你每次情緒焦慮就會瘋狂折磨我們,要不你請假吧,反正你的成績差也考不上大學”。我盯著娟子那張稚嫩的臉,那一頭小短毛似男非女的造型,心想:還語文課代表呢,說話一點都不藝術,論安慰人,她倒絕對有致命的實力。直到第一節晚自習,該來的消息還是來了。“你奶奶快不行了,請假回家吧”收到我爸短信,我所有的情緒瞬間聚集糅雜,雙手抖得不停,慢慢地走到講台,剛先開口講話,聲音就像被卡住了,支支吾吾半天對著老師來了一句:“我想回家”。老師也愣住了,一貫嚴肅的班主任頓了一下小聲說道:“我知道了,那你回去吧,路上注意安全,讓你爸過來接你”。我回到座位上收拾東西,把我最愛的鋼筆遞給旁邊正在埋頭刷題的娟子:“我最愛的鋼筆,借你幾天,你好好為我保管,等姐回來,墨水你隨便用,鋼筆有任何損失,回來必收拾你”。娟子抬頭看著我,故作深沉地歎了一口氣說:“我就說吧,差生請假最簡單”。看我沒有接話,娟子拍了一下我的頭繼續說,這次她不再調侃我:“回家好好陪陪你奶奶吧,我知道你難受,但是我是體會不到你的痛苦了,我奶早就沒了”。說完娟子把我的鋼筆小心翼翼地放進桌子裏,又非常不屑地小聲嘀咕:“差生文具多,真有道理”。當我抵達家中時,天色尚未暗淡,全家人已經聚集一堂。老家的院子裏擠滿了人,連圍牆邊的葡萄藤都綠得耀眼。一隻小黃狗蜷縮在牆角,似乎因為初次見到這麽多人而顫抖不已。踏入院子的那一刻,儘管正值夏季,我卻感到一陣陣寒意襲來。大家都在靜靜地等待,等待著披上喪服,等待著時機一到便能放聲痛哭。我悄無聲息地走向奶奶的房間,透過過道的窗戶,我看到奶奶靜靜地躺在床上,胸口覆蓋著被子。她急促的呼吸使得被子隨之起伏,頻率越來越快,我能感受到她仍在努力地與死神抗爭。我驚訝於自己竟能如此冷靜地麵對這一切,這實在令人難以置信,一個活生生的人,怎麽可能就這樣輕易地離我們而去。我輕手輕腳地走到奶奶的床邊,輕輕地握住了她的手。我的腦海中充滿了過去的回憶,以至於現在想要提筆記錄,也會因為沉浸在回憶中而遲遲無法動筆。其實當初生下我,本來就是一場意外,除了父母的不小心,還有奶奶想要孫子的期盼。直到我出生那天,接生的都是我奶奶,我睜開眼見到這個世上的第一個人也是她。看到我是個女孩她也沒有太失望,胖乎乎的,剛出生也不哭,直接抱著手指開吸,扯開嘴裏的手指給了幾巴掌,我才哭出聲。還好,不是個啞巴。我奶總結幾句話就是:八斤七兩,好養活,像個餓死鬼投胎的,以後肯定能吃能睡,命好。我真沒有讓她失望,我長大後真的能吃能睡,雖然永遠隻是她的孫女,不是孫子,但我現在不一樣了,現在在公司給別人當孫子了,還當孫子上癮。至於命好不好,我自我感覺:良。在那段純真無邪的童年歲月裏,我與奶奶的期望似乎總有著一道難以逾越的鴻溝。她希望我能夠平穩地走過這段時光,而我卻像是一顆不安分的種子,總想著破土而出,去探索那未知的世界。從小我奶對我就沒有要求,主打一個宗旨:活著。那時候我才五歲,皮得跟猴兒似的,爸媽得出門工作,隻能把我“鎖”在小屋裏,一日三餐的時候才開門讓我出來透透氣。街坊鄰居都知道,隻要我一“放飛自我”,周圍的地兒都得遭殃,特別是那些玉米和紅薯地,我能一路生吃過去。有回,我吃得太撐了,直接在人家的玉米地裏“躺平”了。我媽下班回家,一看我不見了,急得眼淚在眼眶裏打轉。即便此類情況屢屢發生,每日我父母結束工作後,總會主動向鄰裏們表達歉意與賠罪。儘管如此,我依舊故我,不與其他孩童為伍,持續著我的特立獨行,獨自行走於自己的道路。經過家人的反複商議與激烈的爭執,他們最終決定將我禁閉於小房間之內,以為這樣就能換取片刻的安寧。然而,他們未曾料及,即便是在這狹小的空間裏,我仍有能力掀起波瀾,攪擾安寧。首先,我開始拆電視,那些擰不動的螺絲我就用錘子敲開。然後,掛鍾和手表也遭了殃,被我拆得七零八落。雖然有幾次差點被電到,但我還是活了下來。在那個小房間裏,我對所有能響能動的東西都好奇得不得了,總是忍不住想去摸摸看。門口爬進來的小甲蟲,我一抓到就玩半天,它一不動我就知道它在裝死,然後我會翻出爸媽藏的酒精,倒一地,點上火,看著它在火裏掙紮。隻有這樣,我才能感覺到生命真的好鮮活。有幾次差點把家都燒了。家裏因為我鬨得雞飛狗跳的,我爸媽最後決定不管我了,他們覺得讓我出去折騰別人,就算死在外麵也比在家裏好。我奶還是不放心,就打算親自出馬,教我規矩,從女德開始,坐姿站姿,吃飯如何嚼東西不發出聲響來,說話如何笑不露齒。這也是我們故事的開始。我奶小時候是出了名的調皮頑劣,性格潑辣,教育我,她太有經驗了,她經常說我像她,對我有不一樣的情感。教我入門的第一課便是擀麵和包餃子。當我初次踏入廚房,隻見白色的麵粉在空中飄揚,隨著屋頂透過的陽光起舞,我出神地凝視,幻想著自己也化作那飄浮的粉末,在空中自由飛翔。然而,奶奶的聲音將我拉回現實,她提醒我要專心觀察她的每一個動作:如何用食指按壓麵皮,大拇指應放在何處,以及麵皮中應包入多少肉餡。我笨拙地模仿著,抬頭間,發現那束陽光中不僅有飛舞的麵粉,還有奶奶不斷說話時噴出的唾沫星子。自那以後,我對餃子的喜好大打折扣,每次見到它們,總會不由自主地想起奶奶的唾沫星子。她看我又在發呆就皺著眉蠻不情願地說:“要不,你還是先出去?你看看你進來捏的餃子是餃子嗎”?說完她拿起我的雙手湊近了翻來翻去地仔細查看,又很疑惑地說道:“明明給你手洗得乾乾淨淨的,為啥子你捏出來的餃子還是那麽臟,你到底是從外麵扒了狗屎還是牛糞”?說完奶奶一把甩開我手吼道:“你出去,馬上出去!以後我喊你進廚房你才能進來!”我躡手躡腳地從廚房溜出來,卻又忍不住回頭,彎腰悄悄從門縫裏往裏看。隻見奶奶滿臉笑意地對著姐姐說:“看你,真是聰明,做飯、切菜、包餃子,一學就會,將來肯定是家裏的好幫手。再看看你妹妹,長大了肯定嫁不出去。但你就不同了,你以後不管嫁到哪裏,都是婆家人人誇獎的好媳婦兒。”沒想到,奶奶當年的一句話,竟然一語成讖,這也成了姐姐後來心中的一道傷疤。那時候我完全不放在心上,嘴巴一翹就直接閃人了,心裏想著:這破廚房,我才不要進去呢。為啥我就得嫁人,還得給那些人包餃子?要是真有人讓我包,我就往餃子裏麵吐口水,讓他們吃個夠!之後啊,我奶奶每次叫我進廚房,都不是為了教我啥廚藝,而是過年過節的時候,想讓我先去廚房“偷吃”。有啥好吃的,她都是第一時間叫我過去,讓我先享受。我怕被爸媽發現挨訓,就蹲在奶奶腳邊,偷偷啃著雞腿、豬蹄,吃得津津有味。奶奶看我這樣子,就會笑著調侃我:“看你吃得這麽歡,家裏的動物都躲著你,就狗不怕你,估計還以為你是它的同類,也在搶食呢。”第一次教育,失敗結束。每年清明節前夕,我奶奶總會帶著我學習她引以為傲的家族傳統手藝——折疊紙錢和製作冥衣。我始終困惑不解,這項如此考驗技藝的活動,她為何不指派給我的姐姐去做。難道是因為我天生就適合做這個?難道做好了,祖先們會感激我,讓我一生事業有成,富貴吉祥?我隻知道,如果做得不好,即便晚上被子裹得再緊,我也難以安然入睡。我奶說,平時家裏祖宗就我一個,清明節不一樣,祖宗全要來。學習製作疊紙錢,首先需要掌握熬製糨糊的技巧。將糯米粉倒入清水中,細致地攪拌直至形成糊狀,隨後將其倒入鍋中煮沸。待糨糊變得黏稠後,將其倒入碗中,待其冷卻後即可使用。我奶邊教邊忙活,我第一次見到這些特好奇,反複問我奶:能吃嗎?這能吃嗎?奶奶用手沾了一點放我嘴裏說:“嚐嚐吧,吃了祖宗知道了會生氣,讓你肚子疼,到時候你爸媽就會帶你去醫院打針吃藥了”。我舔舔嘴,聽到她這樣嚇唬的話,也不敢繼續問下去了。漿糊出鍋了,我奶裝了一小碗遞給我,讓我拿院子裏晾一下,待會兒就要用上了。我端起小板凳,就去了院子候著。奶奶洗乾淨手過來坐下就開始疊紙錢,疊了還要紮一排排銅錢孔,奶奶說有銅錢孔的紙錢在地府祖宗拿出來更有麵子,類似於我們用的銀子跟金子,等於說有銅錢孔的更高貴了唄。我小心翼翼地跟著奶奶學怎麽紮孔,沒多久就弄了一大堆。接下來就是做冥服了。奶奶一邊整理桌上那些五顏六色的冥紙,一邊說:“下麵的人跟我們不一樣,他們喜歡中山裝,女的喜歡藍布衣。今天我就教你怎麽做中山裝。”我好奇地問:“為什麽不喜歡西裝了?我爸爸穿西裝超帥的!奶奶,我們做西裝吧,下麵的人肯定喜歡。”奶奶聽完,把手裏的冥紙一扔,氣呼呼地對我說:“我不會做西裝!”哎呀,老人家脾氣真是大,不懂就是不懂嘛,動不動就對我大吼大叫的,我心裏那個憋屈啊。她一發火,我就隻能乖乖閉上嘴巴,坐在她旁邊聽她講怎麽疊衣服,從哪兒下剪子,衣服領子要怎麽翻才對,這些步驟太複雜了,我一時半會兒也學不會,聽著聽著就糊塗了,隻能在旁邊給她遞遞東西。突然她說:“漿糊端給我”。“鍋裏”?我驚恐地試探問道。我奶瞬間抬頭怒瞪我:“漿糊了?你不要說你吃了,我今天會給你兩巴掌信不”。我一聲不吭,低著頭。剛才在院子裏曬糨糊的時候,我實在忍不住了,看起來真的太好吃了。我想過,我待會兒還得給祖先們做衣服呢,他們應該感激我才對。我今天吃這碗漿糊又怎麽了,這是我應得的嘛。大不了我再熬一次,一年就這麽一次機會,吃就吃吧!想到這裏,我自信十足,抬起了頭對奶奶說:“我吃了,老祖宗說我做衣服有功,賞我的!”。奶奶聽完,氣得臉色鐵青,手都抖得跟篩子似的。她本來要扇我一巴掌的,結果變成了用力敲我腦袋的鑿栗,那聲音響得跟敲鼓似的,震得我頭暈眼花。可我還是倔著,心裏想著:憑什麽不讓我吃!我奶奶帶著怒腔說:“你怎麽什麽都愛吃啊,什麽東西你都要去吃,這個漿糊是你能吃的嗎?地上的屎你咋不吃?”“吃過”!我咬牙反抗道,奶奶又瞪大眼睛問我:“啥時候?你這祖宗,啥時候乾過這事!”我冷靜地回答:“就是你們把我鎖在小房間裏的那次。”奶奶一聽,臉色都變了,手裏的東西全掉地上了。從那以後,每年清明節奶奶都會煮上一大鍋糊糊,煮好了非要我先喝幾口。第二次,教育失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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