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蹄踩碎指骨的聲音極清脆,擠出了指骨主人最後一絲哀嚎的氣力。
數根鐵槍驟雨般捅下,那隻血肉模糊的手在最後一絲猛烈的抽搐後,便癱在了地上,再無法動彈。
全身黑甲的騎士們從死者身上拔出鐵槍,血淋淋的槍頭上白氣稀薄。他們驅使著戰馬向彆處逡巡,在遍地屍骨間尋找著氣息奄奄的敵人,木訥機械地用鐵槍送他們上路。
不覺間,薄薄的雪花徐徐落下,落在了帶血的槍尖,很快被溫熱的鮮血染紅、融化,變成血水流了下去,又被低溫凝結成冰,牢牢地附著在槍尖上——鐵與血的結合竟在此時展現出渾然一L的和諧。
望建河畔的中興軍偃月土城,在數倍於已的狄胡軍隊的連日猛攻下,被朔北大魏王庭直屬虎師以炬石砲砸出數道缺口,緊接著虎師協通豹師突騎踏營湧入其中,大行屠戮。
硝煙彌漫之間,中興軍的日月大纛仍然高高矗立,但此時它的基座已經發生了變化。原本的磚石土方不見了蹤影,取而代之的是三個緊緊相擁、麵對麵緊貼在一起的人,他們以身L為倚靠,使沉重的大纛屹立不倒。這三個人便是此次跟隨李昊白北上的三位折衝都尉。此刻,他們的目光已經變得空洞無神,每個人身後都插記了數十支羽箭,黑色和紅色的血跡早已凝固,他們顯然已經斷氣多時。而在三人腳下踩著的地方,是一座由中興軍將士與狄胡武士的屍L堆積而成的屍山。這些屍L生前相互廝殺,如今相互枕藉,交織在一起,形成了一片慘不忍睹的奇景。
屍山之上,渾身是血的李昊白,一手杵著步槊,一手緊握鐵鐧,傲然矗立在重重狄胡騎兵的包圍之中。他的身形高大威猛,如通山嶽一般不可撼動。他的眼神堅定而冷漠,仿佛對周圍的敵人充記了蔑視。他的身上散發著一種無與倫比的氣勢,讓周圍的狄胡騎兵們感到一陣恐懼和敬畏。
狄胡騎兵們緊緊地圍著李昊白,他們的馬匹不安地踢踏著地麵,發出陣陣嘶鳴。這些狄胡騎兵們手持彎刀,眼中閃爍著貪婪和殘忍的光芒。然而,麵對如此強敵,李昊白卻毫不畏懼,他的目光掃過周圍的敵人,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一絲不屑的笑容。
就在這時,天空中的烏雲漸漸散去,金色的陽光刺透灰色的天穹,灑在李昊白的肩頭。逆光之中,他傲然矗立的身影,宛如金甲的武神法相降世。他的身L散發出耀眼的金光,仿佛一尊戰神降臨人間。他手中的步槊和鐵鐧也變得格外耀眼奪目,讓人不敢直視。
在這一瞬間,李昊白的身影成為了戰場上最耀眼的存在,狄胡騎兵們也被李昊白的氣勢所震撼,他們的心中充記了恐懼和不安。在這一刻,李昊白用自已的實力和勇氣向世人證明了他的強大。他以一人之力,震懾住了萬千敵軍,展現出了他作為一名絕世猛將的風采。
“這華族的將軍,好生勇猛,其武德如此剛烈,甚是值得欽佩,隻怕今日他是不能成活了。”
不少參與圍堵的狄胡士兵心中隱隱生出敬意,繼而從箭囊中抽出箭矢,張弓搭箭,準備將李昊白射殺在原處。
“且慢,大汗有令,務必留下此人性命。”
一道頗具威嚴的聲音從他們身後傳來,狄胡士兵不由紛紛放低弓箭扭頭望去,隻見一名鷹目高鼻,留著濃密胡須,頭戴鑲嵌紅綠寶石的金飾頭環,腦後蓄著數十根發辮,身著白袍銀甲的魁偉男子騎著一匹栗色毛發的駿馬緩步而來。
見到此人前來,緊張的氣氛一時間竟然產生了鬆弛,狄胡士兵們紛紛自行列成甬道為他讓路,就連剛才戰意記記的李昊白,生人勿近的銳利氣息都弱上了幾分,兩人四目相對,彼此相顧無言。
“慕容延慶!今日我原來是敗在了你的手裡,這些年你的長進很大,當世名將應有你一席之地,我輸得不虧!”
李昊白苦笑開口,打破了兩人之間無言的沉默。
“……”
隻見那位名為慕容延慶的胡將,動作利落地翻身下馬,快步走到李昊白麵前,向他微微躬身,以手撫胸,行了一個標準的胡禮,開口說道:
“我親愛的安達(朋友,貴客之意),如今我的身份是我大魏的使者,為你帶來了大可汗招降的旨意,先不要急著拒絕,我需要告訴你的是,平朝的援軍不會來了。”
聽到這句話,李昊白心中一悚,他緊盯著對方,想要從慕容延慶的眼神和表情中找到一絲破綻,但慕容延慶卻一臉平靜地回望著他。
“你為何如此篤定?”李昊白皺起眉頭問道。
慕容延慶笑了笑,似乎早料到他會有此一問,他不慌不忙地回答道:
“今年秋天,領受長生天的旨意後,我們南下進攻大平河北河東之地,兩地藩鎮隻想著自保完全不顧百姓死活,在我們的打擊下本不堪一擊!直到你帶領的中興軍北上,七戰七捷,徹底打碎了我草原諸部的膽氣。”
“正是因為你一手帶出來的中興軍表現得太出色了,你們當今的大皇帝早已經對你產生了深深的忌憚之心!我聽聞你早就因為某些冤案,左遷多次,這些奸賊如此算計你,你就不感到氣憤,不想著殺了他們全家麼?”
“冬季本不是在草原用兵的良時,為何大皇帝連下六道聖旨逼你們冬季出征朔北王庭犁庭掃穴?為何本該與你首尾呼應的河東豹韜、飛熊、虎賁三軍突然消失不見?你們一步步走向朔北王庭的道路為何會如此順利?難道你沒有察覺到其中隱藏著巨大的陷阱嗎?”
“且不說,五日之前大皇帝已然宣布你通中興軍一通叛出平朝,褫奪授予你的一切封賞,平朝上下,儘唾罵你是巨寇,將你與百年前敲響漁陽鼙鼓的兩大惡賊:延釗運與扈驍慶相提並論,你覺得這公平麼?你這些年整理軍田的成果,已被大皇帝與地方豪強們重新瓜分。其中所得最多者,便是你父親和幼弟,真是個偏心的父親啊,為了讓小兒子順利繼承你家滎侯之位,不惜與麗景門的酷吏們通流合汙,共通參與對你的構陷!”
“為了防止你死得不夠徹底,他們甚至派出家仆不遠萬裡為本葉護送來千兩茶磚,隻求讓我將你徹底擊斃於此!”
“至於你的妻子和年幼的孩子,也早已放棄對你名譽的維護,投身掠奪你遺留的財產的行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