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生:第五章】滎侯之魘(1 / 2)









厚德館後山之巔,青石板路的儘頭,有一座小小的道館靜立於此,觀內光線幽暗,香霧彌漫,四周被歲月侵蝕的青石牆壁環繞,仿若被時間遺忘的僻壤。道館僅設一扇窄小的木窗,窗外是繁茂的林木,間或傳來幾聲鳥鳴,劃破靜謐,更增幾分超凡出塵之韻。

屋內,一盞銅質油燈散發著微弱而柔和的光芒,勉強照亮了這一方天地,光影交錯,為這修行之所增添了幾分神秘色彩。

房間中央,一位懷抱拂塵、身著道裝的中年男子正襟危坐於一張由蘆葦編製成的蒲團之上。他年約五旬,麵容清瘦,須發花白,然眼神中卻流露出一種超脫塵世的淡泊與睿智。身著一襲深藍色的道袍,衣襟隨風微微飄動,袍上繡著精致的雲水圖紋,似在昭示著他內心所追尋的超脫自由。

道士雙手緩緩疊放,落於丹田之位,雙目緊閉,心神凝聚,呼吸深沉而平穩,仿若與周遭的靜謐渾然天成。他的麵龐毫無一絲浮躁或雜念,唯剩一片靜謐與專注,似乎整個塵世都於這須臾間凝滯了。

周遭,數件簡約的道家法器井然有序地陳列:一柄古樸長劍側臥在一旁,劍身閃爍著微弱的寒光,散發出非凡的氣息;另一邊是一隻小巧的香爐,爐中升起縷縷青煙,空氣中彌漫著清幽的檀香味,讓整個房間愈發莊重肅穆。牆上懸掛著一幅水墨山水畫,畫裡山川雄渾,雲霧縹緲,名曰《上清仙境》,仿佛與道士的心境相契合,一通構築了一個超脫塵世的淨土。

此間之人,正是現任滎侯李嚴霆。他傳承了李家先祖、首任滎侯李源翊的風範。李源翊昔日素有“白袍相邦”之稱,在道學領域造詣頗深。李嚴霆專注於上清派學說,勤奮不懈,不僅自身修為高深,在日常生活中也積極踐行道家的善舉,樂善好施,慷慨捐贈大量資財,助力道教文化的傳承與發展。

其為人處世,既不驕矜,亦不浮躁,展現出難能可貴的沉穩與謙遜。正因如此,無論是當朝皇帝,還是眾多朝臣,皆對其品行與作為讚不絕口,視其為朝中楷模,競相效仿。李嚴霆以自身之行,詮釋了何為真正的道家風範,贏得了朝野上下的廣泛尊敬與讚譽。

眾人皆不明,李嚴霆這位聲名顯赫的滎侯,緣何踏上修道之途。

究其緣由,實乃他被一場詭異之夢困擾數十載,難以擺脫。

起初,夢中鬼魅之聲微若蚊蠅,身影亦時隱時現,朦朧難辨。

李嚴霆心寬,並未在意,隻當是尋常噩夢。

豈料,此夢魘竟是難纏之物。歲月流逝,其出現愈發頻繁,聲音愈發洪亮,清晰仿若有人於耳畔低語。更為驚悚的是,那原本模糊的身影,亦逐漸清晰,宛如自夢中步入現實。至此,李嚴霆再難保持鎮定。他深知,此夢魘絕非善類,必須設法擺脫。遂踏上修道之路,冀望借助修道之力,驅走這難纏的夢魘。

構成那夢魘的,是無數扭曲的靈魂,它們蹣跚而來,形態各異,男女老弱,無一幸免。這些亡魂之中,有的被粗獷的馬匹拖拽,繩索深深嵌入皮肉,地麵留下斑駁的血痕,身軀因碎石的切割而破碎不堪;有的則淪為餓犬的盛宴,被撕扯成一堆堆森然白骨,散落四處;還有的,被無情地捆綁於稻草之上,點火焚燒,他們在烈焰中掙紮,手舞足蹈,直至化為焦黑的炭骨。

絞刑、溺亡、刀劈斧鑿……種種殘酷的死法,在這夢魘之中輪番上演,無一不觸目驚心。而這些,竟都是他親眼目睹,甚至親手策劃,命令手下執行的。他作惡,無需任何冠冕堂皇的理由,隻因這些人妨礙了他攫取利益的道路,他們便該死,該死得徹底,該死得無聲無息。

然而,在這無數的亡魂之中,卻有一個例外,一個讓他心生畏懼,無法釋懷的例外。這個例外,如通夢魘中最深的暗流,無聲地纏繞著他,讓他即便在清醒時分,也無法逃脫那份來自靈魂深處的顫抖與恐懼。

“阿爺,隻要數到十,白兒就可以來找您和姐姐們了嘛?”

“阿爺,姐姐,你們在哪啊,娘親,娘親快來找白兒啊,白兒不是沒人要的孩子……”

“阿爺,彆不要白兒,白兒今後一定不惹阿爺生氣了,嗚嗚嗚,好黑……好暗……好冷啊……”

“嗚嗚嗚……娘親說,怕的時侯,唱歌就對了……”

“生兒不用識文字,鬥雞走馬勝讀書。賈家小兒年十三,富貴榮華代不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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