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歌村笛就在耳旁,俗而不庸。
放牛娃裹著肚兜在山坡趕牛,田埂間農民忙碌,嫩綠的麥苗羞澀的探著春風。
空氣裏都是春天泥土的氣息,混雜著鄉間特有的牛糞味。
真實又虛幻。
秦封木然的站在田埂上看著這一切。
這是哪啊?
好熟悉……
“封娃,又出來玩啦?”
“封娃啊,這次可不敢弄得一身泥咯,不然又得被你爹娘給訓咯!”
田埂裏忙碌的農民們忽然抬頭,對著秦封露出了樸實的笑容,不少農民還張嘴調笑。
秦封還沒有做出反應,就被拖下了水田。
大伯們撈泥鰍給他玩,逗他笑,秦封雖然感覺有些不對勁,但是愛玩的性子讓他拋去了不對勁的心思,撲哧玩的不亦樂乎。
“封娃喲!瞧你濺的我一身泥,等會兒你嫂子又得罵我了!”
各種抱怨聲響起,卻帶著寵溺。
秦封樂嗬嗬,彎腰在水田裏撈啊撈,撈到了好多的泥鰍。
“封娃真棒啊!今晚吃炸泥鰍好了……”
“封娃,真厲害啊……”
“封娃……”
這種誇獎聲響起,秦封不理會,隻想著多抓些泥鰍。
忽然,身邊的聲音變得飄渺。
秦封咦了一聲,發現周邊的人都不見了。
大片大片綠油油的水田,卻隻剩下了他一個人。
手中一鬆,滑溜的泥鰍丟回了田裏也不知道。
秦封怔怔的田間走了幾步,然後扯開嗓子喊道:“伯伯——大叔——你們去哪啦?”
“去哪啦……”
“哪啦……”
回聲陣陣,卻並無人回答。
走了麽?
秦封怔怔的爬上了田埂,不知所措。
為什麽走了也不告訴他?
“封兒,封兒……”溫柔的呼喊從遠方傳來。
秦封猛的轉身,就看見遠處的綠蔭下一個布衣婦人真滿臉溫柔的看著他。
那是一張處在記憶深處已經開始模糊的臉,是娘親嗎?
“娘親?”秦封有些疑惑的開口。
婦人朝秦封招招手:“封兒,快來,快到娘親這來……”
沒錯,是娘親啊……
秦封邁開步子就朝婦人跑去。
身後的晴空,綠油油的水田便如潮水散儘。
婦人穿著樸素的布衣,手中挎著一個竹籃,裏頭散發著飯香。
秦封走到跑到婦人麵前,婦人慈愛的摸著秦封的腦袋:“走,封兒,我們去給你爹爹送飯。”
秦封乖巧的點頭,跟著婦人走,繞過了鄉間小道,在某片水田看見了正在耕作的男人。
男人擦了把臉上的汗水,看著秦封和婦人,臉上露出幸福的笑容。
秦封也想笑,但不知怎麽的就覺得此景虛幻。
夫婦二人慈愛的看著秦封,輕聲細語的問他一天去哪了,乾了什麽事。
秦封想不起來,隻能怔怔的看著這陌生又熟悉的兩個人。
真的是爹爹和娘親嗎?
天突然暗沉,淅淅瀝瀝的雨下了起來。
周圍場景一變,成了泥牆瓦房,男人坐在門檻上看著淅淅瀝瀝的雨,告訴他外麵的事。
“外麵生活和我們這裏不一樣,人也和我們不一樣。在外麵過日子,若無根底,除了腦袋便是一個狠字。”
秦封好奇的問,為什麽要告訴他外麵的事,他以後不是也和男人一樣在這個地方耕田農作麽?
男人爽朗大笑,寬厚的手掌蓋在了他的腦門上:“封兒,你是不一樣的,你會走到外麵去的,站的很高很高!”
秦封似懂非懂。
女人在一旁織布,嘎吱嘎吱的織布聲有節奏的進行著,連帶著外麵的雨聲也順著這股子節奏愈下愈大。
男人停止了說話,開始愁悶的望著天空。
女人輕聲細語的安慰著男人。
秦封看著家中藏著的糧食開始發黴,空氣中散發著難聞的黴味。
水已經慢慢的開始漫到人的腳踝,老鼠的屍體,動物的糞便浸泡在裏麵,惡臭難聞。
遠處穿著肚兜的娃子們卻光著腳丫子在水中嬉戲,還有婦人在混有地上積水的溪裏挑水。
不能這樣,會生病的……秦封心裏喊道,但卻發現自己發不了聲音!
家中男人生病了,開始不停的咳嗽。
家中多了一股子的藥味。
村子裏也有很多人生病了,咳嗽,發燒,一個接著一個。
男人將自己關在房間裏不出門,女人在含淚熬藥。
沉悶咳嗽聲讓這個原本幸福的家的屋頂塌了。
秦封突然覺得,這場雨,怕是不會停了。
村子裏死人了,因為大雨引起的瘟疫!
瘟疫。
兩個字讓全部人都變色!
外麵來人了,說村子裏發生了瘟疫,得了瘟疫的人,全部要拿來燒掉!
原本慈眉善目的相鄰瞬間化作了惡鬼,衝進了他的家。
秦封被女人塞在床底。
他看見那些昔日抱他的大叔大伯完全變了一個人,麵目猙獰手裏拿著鋤頭,棒槌闖了進來。
“燒死他,燒死他!!”
已經躺在床上麵黃肌瘦的男人被拖下了床,連反抗都不能。那雙樸實的眼已經失去了神采,在看見秦封的時候做個一個無聲的口型:快逃……。
織布機被砸的粉碎,那些未織好的布被撕成成了碎片,飄飄蕩蕩,一如他看見的場景。
漫天的大火,吞噬了這個陌生又熟悉的房子。
女人滿臉血的將他送走,淒厲的聲音在天空回蕩:“快走!永遠都不要回來……”
整個天空都仿佛染上了那場大火的鮮紅,男人和女人陌生又熟悉的麵孔慢慢消失在熊熊火焰中。
爹,娘,你們要走了嗎?
不要封兒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