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旁站著皇後與貴妃兩道高大的身影,目光緊緊地盯著他施針的手,素來有妙手回春之稱的院首大人頭一次感覺自己竟要握不住針。
一盞茶過去,沈在心仍未醒來,太醫們已是束手無策。
“不是說隻是勞累過度麽?為何醒不過來?!”燕無痕沉著聲質問道,眼中儘是焦急,他本就失眠難以入睡,驟然聽聞陛下昏迷的消息,連忙不管不顧地趕了過來,卻發覺自己什麽也做不了。
容澈亦是眉頭緊皺,眼中儘是煩躁與擔憂,難得沒有反駁他的話。
正當氣氛從低沉轉向更低時,殿門緩緩打開,一道雪白的身影款款而來,他衣袖飄逸,無人發覺他略微急促的步伐。
眾人如同看見了救星,霎時讓開了一條道。
雲清晝從容跪在床前,指腹輕輕搭在陛下的手腕間,雪白的綢緞覆目,眾人無法從他平直淡然的唇角看出端倪,隻好強耐著性子等待。
不過須臾,他便收回了手,淡淡啟唇:“除了皇後,其他人都出去。”
事關陛下病情,容澈雖心中不甘,卻也隻好隨著眾人一並走到殿外等待。
“陛下到底如何?”燕無痕再也忍不住出聲問道。
“以命續命需要至少三月時間,在這期間陛下本該修身養性。”雲清晝緩聲道,他微微偏頭,白綢下的眼睛好似透過這層綢緞望向床邊的人,“但你該知他的脾性,他向來不會安分,更遑論他本就不喜我。”
續命之法本就是逆天而行,如此半途而廢,驟然被反噬也在情理之中。
“可還有其他法子?”燕無痕亦偏頭看著床上的人,艱澀問道。
“其實以命續命最初的法子,便是找一個與陛下八字相合的人,讓對方心甘情願在背上刻上續命的符咒。”隻是沈在心不願,說是無趣,偏要換一種折騰人的法子,於是便有了圓房一說。
隻是就算是這樣,那位陛下也依舊沒有耐心按部就班地完成。
今日還覺得有趣的事,過上幾日再讓他去瞧,便已然覺得索然無味。
無需過多解釋,燕無痕自然明白他的意思。
他不再耽擱,跪在床邊將上身衣袍褪去,眸光定定望著塌上的人,淡聲道:“刻吧。”
這些年在沙場廝殺,無數次與死亡擦肩而過,或許靠的便是自己夠硬的命,如今他被困於深宮,無法再為陛下上陣殺敵,這條命還能為陛下所用,他已經知足。
雲清晝從袖中取出早已備好的金針,置於床榻旁的燭台上,直至燒得針身通紅,方才朝燕無痕走去。
泛著紅光的針尖刺透燕無痕小麥色的皮膚,傷口邊緣被灼燙得滋滋作響,但他始終一聲不吭,連眉頭都不曾皺過。
並非毫無痛覺,隻是這般感受,他早已習慣。
金針不知灼燒了多少次,就連燭台上的話紅燭都已燃燒到底,燕無痕背上繁雜詭異的符咒紋理才完全刻好。
在雲清晝拔出金針的剎那間,背上鮮紅的符咒紅光大盛,幾息後湮滅,燕無痕隱約覺得,自身與陛下之間某種無形的羈絆再次加深。
“如此算是完成。”雲清晝將金針收回袖中,“約莫再過一個時辰,陛下便該醒了。”
他說完不再停留,像是對此處毫無留戀,大步跨出了殿門,殿外等待了一宿的眾人皆緊張地望過來。
“陛下將醒,需要靜養。”留著淡淡一句話,翩然離去。
容澈揮褪了均鬆了一口氣的太醫們,焦急地跨步走入殿中,張全亦是迫不及待跟在身後,待瞧見塌上陛下蒼白虛弱的臉色,更是雙眼泛紅。
燕無痕早已重新穿上衣裳,除了國師,無人得知那幾個時辰裏發生了什麽。
二人對視一眼,儘管雙方眼神依舊不善,卻都默契地保持安靜。
一個時辰後,天光已大亮,沈在心果然如國師所言,睜開了眼睛。
不知在夢境中浮沉多久,眼前模糊的白光終於褪去,他渾身無力,隻好微微張了張唇,沙啞著嗓子道:“朕……”
話未說完,便被人扶起了身子,身後靠著的胸膛溫熱而結實。
一杯溫水端在他麵前,沈在心懶懶撇過去,瞧見了容澈擔憂未曾消退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