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一章火與雪(上)(1 / 2)

食仙主 鸚鵡咬舌 2707 字 4小時前






張君雪走上擂台時,先一步過來的男子已立在對麵拄劍等著。

一片空而白的地麵,對麵是那一襲黑氅。

張君雪一瞬間就進入了另一種狀態。

在走過來的路上,女子還在為和裴液爭論而沉悶,但一立到這麵擂台上,看著對麵悠然等待的男子,立刻就有更凶猛、更割人的東西從深處燃燒著衝了上來,焚去了其他一切情感。

那漆黑的大氅像扼住她口鼻的深夜,那赤紅的長劍濃稠得像血。

立在這個人麵前的第一刻,女子就知道,她決不會為之前的決定後悔。

這就是她要做的事情,以血換血,以痛還痛,把心裏刀子燒成的火當頭潑在此人身上!

沒有任何準備和前奏,隱約中似乎響起鼎鳴,但張君雪已聽不見它了。

被堵在陰暗小盒裏憋悶燃燒了數十年的火焰,此時被驟然打開了盒蓋,風席卷著空氣湧入,火焰猛地升騰出來。女子前奔如虎,重刀在空中破出一道肉眼可見的半月!

一出手,就是最全力的張家斬腰刀,勁風比刀刃先一步切斷了眼前之人的額發。

幾乎小半個擂台的空氣都被她帶動,在女子前麵打的幾擂裏,從未出現過這樣的威勢!

尚懷通也為這突兀的進攻一挑眉毛,他轉鞘出劍,劍身一橫,大江鐵鎖般格在身前,緊隨而至的就是重如雷鳴的碰撞。

高大的女子、厚重的闊刀,當她帶著冰冷的怒火朝你劈來時,會感覺像老朽麵對奔馬。

在這樣令人心驚肉跳的力量麵前,男子橫起的劍卻如同鑄在了空氣中,所有的龐然在這一橫麵前驟然而止,沒有出現一絲越界。

但尚懷通在驟然一頓之後,身體卻是後撤了一步,傳導而下的力量在他腳下激起飛塵。

張君雪眥目下壓,手中的刀沉重、冰冷、鋒利,九個月來,她第一次感到這種由內而外的痛快。

奮力自然沒能突破尚懷通的防禦,因為劍上的抵抗也同時增強,於是,女子就借著迎上來的反力,臂力一反,就要回刀疊出第一層浪。

然而尚懷通抬起頭,卻是遞給她一個帶著滿意的眼神,他忽然側身一避,長劍一卸,巨力被精準地放向地麵。

張君雪刀下頓時一空,在起力之時被如此一破,沛然的力量是猛地向下泄去,【疊浪】戛然而止。

比起沈杳苦心孤詣地尋找兩刀之間的間隙,尚懷通的處理顯得舉重若輕,就是以難以想象的精準覷準那發力的瞬間,而後以最精妙的掌控將劍上承載的力量毫無泄露地導開。

這是猝不及防,但於張君雪而言,卻是種熟悉的猝不及防。

發力收力、出招變招.被對方的劍精準地洞察,而後巧妙地擺弄,正是麵對拙境巔峰劍者時,特有的束手束腳。

少年縱然一直勸說阻攔她,但麵對她要求的切磋訓練卻忍氣比以往更加儘心儘力,把所謂“拙境巔峰”之能為與不能為、擅長與不擅長等等巨細無靡地一一教給了她。

張君雪早已對這種受製不陌生,她臂力一掣,呼嘯之刀頓時刹止,仿佛失控的奔馬被巨漢三兩步趕上,一挽韁繩,在老人麵前嘶鳴著人立而起,再沒能向前分毫。

隨後更驚人的,是女子臂力一拉,長刀回轉,驟然又起風雷——竟是以空劈之刀,仍然疊上了第一層浪頭!

呼嘯之聲驟然膨脹了一層。

力量,絕對的、純粹的力量,永遠是最簡單樸實,也最有效的進攻手段,即便在天樓境界,它依然是影響勝敗戰局的關鍵要素。

而掌握了這道要素的女子,有能力從任何人手中搏取勝利,一百二十八人中,隻有她能劈出如此這般的一刀!

迎上此刀的是尚懷通的一劍。

與上一場麵對於英才時,一模一樣的一劍。

男子的目的從來不是簡單地擊敗誰,在這場武比中,他真正的敵人,隻有這門纏繞了他十幾年,鑄造了他、也舉起了他的幽生之劍。

因此沒有那些不屑為之的拉扯與試探,男子一出手就是這籠罩全場的可怖劍式。

立分勝敗而已。

一劍刺出,手挾風雷的女子頓時雙眼一灰。

這道劍身刺入視野,在一瞬間帶來了另一個世界。場上織成的巨繭由虛化實,或者是自己被拉入了虛中,總之身周那些若有若無的涼感驟然清晰起來,天空成為黑幕,人群成為背景,歡呼成為養分,它們全都屬於同一個世界,而自己,是其中唯一的異類。

於是一切都朝自己擠壓過來,一切都被它們剝奪而去。

張君雪一瞬間甚至有窒息之感,因為空氣仿佛也已不屬於自己。

她此刻深深明白了為何於英才在這一劍麵前僵硬仆倒,因為她的大腦也已開始發黑。

到處都是它們。

魚不能在岸上遊曳,人也無法在地底生存,在心肺停跳的重壓感中,張君雪咬牙奮力,沛然的一刀沒有絲毫回旋,仍朝麵前的男子重斬而下!

而這一次,尚懷通隻一橫臂,就以劍刃輕鬆格住了這一刀。

明明是疊浪之後、兩倍於第一刀的力量,這次男子卻一步未退,也未再卸力,他劍刃一轉,就撥開了女子的刀。

好像那隻是幼童的玩具。

張君雪立刻明白這是因為什麽——一切的一切都在拉扯自己,而於此同時,整個世界都在為麵前的男子分擔重量。

她早旁觀過這份玄妙,也從李縹青那裏聽說了意劍的事情,但直到真正直麵,才切身體會到這份恐怖的重壓。

冰涼輕脆的千絲萬縷開始纏繞她,向皮膚中生長進去,如果這裏是地底,那麽女子感到自己在越沉越深。

身體被侵入、影響越來越重,直到最後,自己會徹底變成它們的一部分,那時就不必再談真氣和力量了,因為已無所謂攻防和勝敗,自己會如於英才一般宛如一截枯木倒在地上。

念頭在心中閃過,而身體上,張君雪卻仿佛沒有看到剛剛一擊的結果,毫無猶豫地再次回刀,繼續往第二層疊浪上疊加。

手上的刀一旦脫離男子的影響、進入自己的掌控,上麵的力量就驟然回歸,再次變成了脫韁的奔馬。張君雪臂上筋骨傳來撕痛之感,咬著牙完成了這一次的疊浪。

因為少年告訴過她,所謂“意”,從來不能真的影響現實。

它隻是將你納入其中,通過覆蓋你的情意層來影響伱的身體。如果你確實感受到了什麽影響,那也並非真的有什麽外在的力量,隻是自己在影響自己罷了。

“意”境,“意”境,隻要出意破境,所謂意劍,也就隻剩下“拙”的部分了。

然而即便這份認知如此清晰地存在於腦海中,眼前所聞所見、身體所知所感卻依然如此真實,想要衝出,談何容易?

眼前在發黑,胸肺在窒息,心臟被擠壓得漸漸無力跳動,同時無數無法捉摸的東西纏繞侵蝕著自己的身體,張君雪咬牙一聲嘶吼,第二重的疊浪再次朝眼前的男人奔湧而出。

最直接的方式,就是以力破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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