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三章 火與雪(下)(2 / 2)

食仙主 鸚鵡咬舌 4434 字 6小時前






他在進行這件事情的時候,包括聽覺在內的一切注意,當然是放在張君雪身上的。

第七式的劍,威力本就比前六招更強,他又是故意朝著傷人和擊退而去,女子此時踉蹌後退,飛蕩的臂刀雖已然回正,但身體不堪重負地顫抖著,下一刻她不會是站穩,應當是拄刀跪倒。

因為這種關鍵的時候,尚懷通並不想再接她的刀。

他已沒有多餘的劍留給她,七招已過,重複的劍招會在意境中留下多餘的情緒,更重要的是,這個意境會被再次擾動——他絕對無法再承受第八劍了。

他同樣也沒有多餘的精神,掌控幽生之境已令他的情與意重壓繃緊到了極致,而將那些光點勾連鑄造,更是一項需要沉浸心神的工作。

所以他剩下的注意一直放在女子身上,像是吞咽獵物時的蛇警惕著周圍的風吹草動。

但.果然還是有意外發生了。

他睜開了眼——女子竟然沒有倒下。

他以為是足夠重創的一劍似乎根本沒給這個女人帶來太多傷勢,這副筋骨強健得簡直像是鐵石鑄成。

而此時意境的變化和他經受的重壓一覽無餘地暴露在女子眼中。

於是,在後退之勢停下的一瞬間,明明體內鼓蕩的氣血還沒有經受絲毫調整,張君雪就已經再次踩地衝來,眼睛死死盯在尚懷通身上。

一刀奮力劈斬而下!

尚懷通看著這飛來的一刀,輕歎一聲,撤步,橫臂,架劍。“鐺”的一聲,仿佛開場之初的場景再現,大鎖橫江,絲毫不動,張君雪重刀被死死地止在了劍上。

在這個距離,女子聽見了尚懷通輕喘出口的喃喃聲:“.照命”

他依然在整理著幽生之境。

尚懷通此時不願和女子交招,因為那是無謂的負擔,不意味著他現在是一個一戳就破的氣球。

如果他真的必須把自己放到那樣連一刀都應對不了的危險境地,女子根本不可能站在這裏——他一定會先至少先卸去她一腿一臂。

未完成的幽生之境確實牽製住了他,現在也確實正是他最脆弱的時候,但麵對此時的張君雪,這份脆弱亦是銅牆鐵壁。

即便重壓已極,即便不敢出任何劍,但六生的根基就在那裏——實際上,女子這樣樣奮儘全力的斬擊,再來十次,他都可以從容應對。

至於疊浪,她當然可以疊浪,但來不及了。

這份勾連,他隻要兩息就可以完成,她最多夠出一刀。

也就是現在被他穩穩停在空中的這一刀。

他喝然發力,斬劍欲將女子推開,但女子卻一動未動。

尚懷通怔了一下。

這份力道如同泥牛入海,消失得無影無蹤。

但立刻他意識到不是,是龐然恐怖的力量吞沒了它!

尚懷通的眼睛驟然縮到極致。

凶猛地、山傾般的力量從刀上傾瀉下來,橫江鐵鎖在一瞬間潰如朽木,這一刀下,尚懷通臂軟如麵!

從開戰至今,他從未遭遇過這樣龐然的力量!

張君雪的身體已經停止了顫抖,或者說,這份顫抖在向外輸出。她發亂嘴血,雙目焦紅,喘息粗重,但已沒了那不堪重負的樣子。

所謂“重負”,是她一直牢牢約束、拘束在體內的四層疊浪。

相比尚懷通一刻不停地推進的《拔草篇》,很少有人發現,女子從破出意境開始,也一直在累積著每一刀。

寧可錯過傷人的機會,也要疊浪;寧可傷到自己,也不肯絲毫扼製刀的勢頭,甚至要再為它加上一臂.每一刀的力量,都被她珍惜地引導進了身體之中藏起,重負之下的顫抖也就越加劇烈。

隻有她的神骨能支撐這樣的負擔,而至此,已是第五刀。

在十天之前,她隻能把疊浪推進到第三層,已令裴液驚愕、古光認敗,但在五生之後,她已可以承受更強的重壓,於是第四層順理成章地到來。

尚懷通本應注意到這些異常的,但幽生之境對他情緒的重壓確實絕非輕談,他固然沒在戰鬥中真的昏頭,但也沒有多餘的精力去思考那細微的顫抖了。

於是現在,這份不得已的疏忽化為了樹蔭下驟然撲來的毒蟒。

絕然致命。

尚懷通當然沒有餘力應對!

刀鋒隻在三尺眉梢,猛然被壓爆的空氣已經令他的口鼻有窒息之感,而心臟更是先一步被猛地攥緊。

七火無命,七火無命.此時此刻,一個拔萃劍者的直覺在心中迅猛激烈地回蕩。

是的,即便是這樣沛莫能禦的力量,既然是這樣突然的發難,即便自己在這樣的重壓下!

一式【七火無命】,也足以逆轉局勢,給眼前這頭不知死活的豬玀撞破胸膛的一劍!

但他不能,幽生之境已經不起這樣一劍的擾動,或者說,他將無力約束。

出劍,等於放棄了這即將完成的意劍——即便沒有修劍院,他此時也絕不會放棄那近在咫尺的、令他心潮澎湃的力量!

但並不出劍,他又能以何阻攔?

這一刀,絕對是足以帶來無法挽回的重傷。

男子潰然的表現出現在眼中,出現在這傾瀉而出的刀鋒之下,張君雪咬牙眥目,心肺幾乎要爆炸開來!

從上擂.不,從九個月前開始,這就是令她時時午夜夢回的場景,多少次驚醒時,嘴唇已被她咬出了血。

她嘶然怒吼,刀鋒竭力奮猛下壓,但在將要觸及男子額頭的那一刻,男子卻猛地抬頭,同樣陰狠的雙眼瞪上了她。

刀鋒被驟然停住。

巨大的、混亂的龐然力量在刀劍之間炸開,它崩開了疊滿四層的疊浪,巨大的絞擰從刀柄撞上手腕,張君雪生平第一次有將要脫臼之感。

她死死控住了刀勢。

亂發之下赤紅的雙眼死死盯著眼前的男子,爆炸為這張麵孔遮塗上了扭曲的模糊。

真的是爆炸,熾烈的、遽然的爆炸。

在狹小的空間內,氣與火撞開了一切,包括張君雪的刀和尚懷通的身體。

那是千鈞一發之際,男子咬死牙關,熾熱的真氣瘋狂地湧入長劍——擠進了那紅線之中。

【南海火朱】,一種不算太稀少,但離博望州足夠遙遠的礦類。

它導火、聚熱,在真氣之下可以爆發出難以想象的熱量,反過來又會進一步激發真氣,是修行火氣劍術的劍手們求之不得的鑄劍寶材。

但一個不太安定的缺陷是,如果一口氣壓入過多真氣,真氣之間的擠壓達到了臨界點,這種礦石就會像火藥一樣爆炸——遠遠超過火藥的威力。

尚懷通既不會放棄幽生之劍,也絕不會付出重傷的代價,所以,他引爆了“原上火”。

炸開的衝擊令他五腑巨震,口耳眼鼻甚至在一霎間失去作用,喉頭猛地湧上鮮甜.但在真氣護佑之下,這樣的傷勢還算可以接受。

畢竟推和斬,是兩種天差地別的傷害方式。

尚懷通縱後兩丈,抹了下嘴角溢出的血絲,抬頭看向張君雪。

那高大的軀體在氣與熱中同樣扭曲模糊,她本就體傷氣疲,這時又猝不及防,這一炸令她身姿散亂程度更甚男子。

但在腳觸到地麵的那一刻,這道淩亂的身姿就再次猛然一縱,再次破開氣浪衝了過來。

張君雪死死扼住手中的刀,手臂已幾乎失去知覺。

她不是無暇調整身姿,即便給她充足的時間,她也隻能做到這樣了。

因為身軀的顫抖已經無法扼製,每一片肌、每一條筋、每一片骨都在劇烈地震顫,根本無法想象人類的身軀如何能承載這樣的重負。

但女子確實承載住了。

昨天在這張擂台上,她隻能用出第四層的疊浪,但此時——看台之上,古光已猛地站了起來。

“所以理論上,疊浪最多隻能到達第四層。”去年冬天,古光坐在女子身邊,溫和地笑道。

“第五層,用的是另一種方式。”昨夜,寒秋之中,男子的聲音沉然而肅。

四層疊浪之後,刀上的力量已是可以被約束的極限,因此,要把力量灌注到身體之中,以臂、以身為刀,來承載和支撐這突破極限的一層。

這正是那一場的最後,古光沒有對女子用出的第五層疊浪。

這本就是傷敵先傷己的窮凶之招,古光悟出這一招的時候,就隻打算把它對準一個敵人。

如今它也確實對準了這個敵人。

整屆武比,甚至前後十年裏,都絕對無出其右的力量出現在擂台之上,一條蛟龍被她羈在手中。

沒人想到剛剛令無數人起立驚呼的搏命一招竟然還不是女子最巔峰的攻勢。

明明那應該是最後的爆發,是雙方揭開的最後底牌,但為什麽這具早就傷疲的身軀還能再疊出一層?!

一層之差,就發生了質變,刀中積蓄的力量令所有人觸目驚心,它已按捺不住地,要以女子的整副筋骨為支杆,洶湧地傾瀉出去!

女子淩亂地、迅猛地朝尚懷通撞來,她的身上全是破綻,但在這些破綻之前,是一道足以先一步撞碎一切的重刀。

從尚懷通的視角來看,則是一座山嶽傾向了他。

而他手中隻有剛剛從爆炸中拈出的一截劍片。

此時,即便下定決心來出【七火無命】,又怎麽可能抵禦得了這樣一刀?

然而,尚懷通輕輕抬起了這枚劍片,麵色徹底平靜了下去。

他幾乎是淡然地看著這一刀,剛剛的驚怒仿佛看客一閃而逝的錯覺。

張君雪淩空壓在了他麵前,影翳完全遮住了男子,發揚眉張,宛如傷重之虎、失子之豹。

而後,她聽到麵前男人的嘴裏輕輕吐出了一個語詞。

“.無命。”

燃命、啟命、藏命、賦命、照命、顯命、亡命。

至此而結。

《拔草篇》,本就是為此而設計,每一招在創立之初,背後的意理就是為了填補這些空缺,之前男子一劍一劍地用出,正是為了把對應的情緒留在意境之中。

於是在男子的低聲念誦、沉心勾連之下,這些留存在幽玄中的情與意,便一個個緩緩聯通了起來。

所謂舍筏達岸,具體的劍招從來不能填補一門意劍,幽生之劍真正需要的,同樣是此劍背後的“意”。

如今,七意勾連而成了。

尚懷通抬起頭,看著麵前的女子,眼神中有冰冷、笑意,和憐憫。

殘酷的事實擺在了麵前。

張君雪,從頭至尾,你其實隻有一次真正出刀的機會。

也最多隻能給他帶來一次危機。

你可以有無數的設計和埋伏、源源不斷的底牌,但他在整整一場,隻會給你剛剛那兩息的時間。

如果在那之前,你沒能疊上第五層,那麽一切就都結束了。

豈言草木,我在皆我,靈華幽幽,性命為火。

《拔草篇》·【七命鑄火】

感謝老板ouuuul的打賞的又一個盟主,老板之前已經打賞過一個了,實在感謝支持!

那麽還欠31更!

(這八千字是周日、周一的更新)

我現在確實碼出了兩萬字,但這個劇情還沒碼完,因此暫發八千安定軍心,莫急!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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