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七章 朝菌(上)(1 / 2)

食仙主 鸚鵡咬舌 2311 字 4小時前






裴液麵色漠然地看著對麵的男子,握上劍柄,竟然在鼎鳴之前就先一步拔出了劍。

實在與之前的溫和風度大相徑庭。

尚懷通直起身來,看著裴液的動作輕輕笑了一笑。

握得幽生篇後,男子身上深藏的那股陰戾之氣似乎消失了大半,他此時把劍輕輕橫在手裏,聲音清和地一笑:“何必呢?”

“擂台上又不是分生死的地方,你若有此願望,我們可以約時覓地來上一場。”尚懷通低頭從容地拔劍而出,這亦是七蛟珍藏的難得好劍,東海劍廬鑒銘【丁上】,劍刃露麵,就像鏡光從鞘中吐了出來,“但在這裏,擂比隻能是擂比,切磋試劍,本是妙事,何必摻雜他物呢?”

“裴液,”男子挽了個劍花,認真地看著少年,“我知道我們之間有所仇怨,但在‘劍’這樣東西上,我們有著一樣的天賦和虔誠。我習劍十一載,遍數博望之劍,實無一足觀者,直到見你三回出劍,每使我按劍心癢,神騰氣舉.裴液,悟劍須靜,證劍須奕,此地,不正是證劍之處嗎?”

這確實是尚懷通真實的想法,當他立在登天之梯上垂眸俯視四周時,忽然瞧見了樓宇屋簷之外,直達青雲的另一道梯子——觀鷺台上,這少年之劍他一眼就認得,正是拙境之巔。

那一刻,他真的被激起了遇見對手的興奮,心血如熱,眼神如明。

他當然要和這樣的劍認真過招,當然要正麵地、堂堂正正地擊敗他,在他所自信驕傲的東西上,他從不缺乏這樣的勇氣。

因此,之前六擂,他麵對的都是枯草,隻有這一擂,他對少年執了端正的抱劍武禮,一個他本以為在到達修劍院之前自己不會再行的禮節。

尚懷通抬臂舉劍,平平指向麵前的少年,緩聲道:“我也,隻用十六條經脈。”

裴液握劍平漠地看著他,等待他所等待的聲音。

唱名之聲響徹了全場:“博望州金秋武修大比,魁賽終擂,誰知地意幽?我見明月光——七蛟尚懷通,奉懷裴液!”

——鼎鳴霎時而響。

裴液一掠而上。

這一次,【破土】不再是起手,輕捷的劍有如石上一閃而逝的月光。

【踏水摘鱗】

純然的攻劍,直刺尚懷通眉心!

尚懷通輕輕吐息一口,黑眸平視,平指的長劍一動不動,麵上結起了認真。在這一劍進入身前三尺的一瞬間,男子陡然而動,長劍一側,輕滑地貼上了裴液劍身。

儘管承諾以十六脈真氣相對,但那是速度和力量的讓步,在眼力和反應上,男子依然穩穩立在六生層次。

何況這一劍突然而輕快,適於近身背後,當它遙遙從正麵而來時,其實並不難接。

觸劍輕弱,這是一個陡然發力使對方劍身失控的機會,但尚懷通了解裴液就像了解他自己——對拙境巔峰的劍手來說,“擊劍失控”實在是一件可笑的事,隻要有一點點轉圜的空間,你貿然發出去的力量下一刻就會成為對方手中斬向自己的助力。

尚懷通長劍隻在裴液劍身上輕輕一碰,兩道明魚般的劍刃仿佛交錯遊過,一迅一慢,而下一刻,尚懷通驟然腕揉劍擰,明魚頓時一分為七,散為七道縱向弓起的白光。

在裴液劍身上結成了一個明緞所鑄的長籠子。

七蛟洞所傳,【七練鎖鐵】。

幾乎是山門中最難練成的一式劍招,以劍這樣極剛之物抵達極柔之境,七次輕斬、擰腕、頓劍,完成對敵方之劍的鎖困,使之進不能進、退不能退,劍勢頓時消弭,宛如被紛亂白練係緊糾纏。

流如影、柔如絲、明如月,這樣一團絢麗蓬開在黑氅青衣之間,場上乍時升起驚豔的呼聲。

每個人都一直聽說尚公子是博望州劍道第一,是所謂拙境巔峰,但自上擂以來,男子從未給人們展現過這樣一麵,那些輕而易舉的勝利,隻與強和高有關。

而現在人們知道,原來這樣的劍不是那身青衣獨有,本屆武比,還有第二個人能有這樣精妙至極的掌控!

但這樣的絢麗隻存在了一瞬間。

下一刻,難以想象的暴烈從長籠中炸開,七道白練頓時迸斷,裴液麵無表情的臉出現在碎光片影之後,一道明亮過所有白練的劍光從籠中驟然破出。

比被鎖困之前強了何止三倍!

那些繃緊的絞纏仿佛是給他上勁的彈簧,有如戲子變臉,上一刻還是嬌柳弱女,遮麵一瞬掠過,已成怒目金剛!

尚懷通這精妙著稱的強韌仿佛隻是配合他完成技藝的扇子。

尚懷通瞳孔微微一縮,立刻收劍回格,回程時劍身仍往裴液劍上輕輕一點,試圖取一份回拉的助力。

但就在這樣強橫無比刺來的劍光之下,這一點給他帶來竟然不是同向的趨勢,而是一種難言的阻滯!

隻一瞬的阻礙,回攔之劍就已來不及格住這一攻,尚懷通決策果斷,他立刻挺臂如虎,反力向前刺劍,以攻對攻,於是那阻滯瞬間成了助力。

而他手中這驟起的一劍同樣侵略如火!

【一火燃命】

一劍暴扼裴液咽喉。

本就是《拔草》中用以啟動的爆發之招,雖已無原上火加持,但仍可令人聞見熾烈的燥意。

氣浪火味撲麵而來,整個戰局乍時都被這洶湧熾烈吞沒,但下一瞬間,澄澈的清鳴陡然湛湛而起,滌蕩了一切塵躁。

尚懷通這剛剛爆發而出的一劍猛然凝滯,手中長劍在相貼的劍身下震顫如鳴,尚懷通瞳孔猛然一縮,麵色如繃。

他已見過少年許多次用這一劍,推斷多半是暗蓄汲力,而後驟然爆發的武理。這種劍極吃劍道境界之壓製,即境界低者,會完全防不勝防對方的蓄力之舉,甚至根本發覺不到。但在境界同等甚至更高者麵前,一些蓄勢的動作隻會成為對手的機會。

從開擂到現在,他分明沒察覺到任何蓄力的地方。

但一道【清鳴】已在眼前驟然衝出。

尚懷通奮力收劍退身,身形掠如鷹隼,劍重則慢,這一退至少拉開了三步的距離。裴液劍中力道颯然一收,清鳴頓止,化重為輕,【踏水摘鱗】在劍,人瞬間已再次臨上男子麵目。

這進退重輕之間正是尚懷通尋覓的轉圜之機——長劍既輕,可以力破。

猛火驟然掠出劍身。

裴液身形一偏,人已避開此道劍路,長劍飄若彎弓,一道直進之劍乍然變成偏刺。

正是【脫殼】。

這種單純的陡然變招終於不在尚懷通措手不及之中了,其人攻劍同樣流暢一收。

然而是隻收劍,未收攻。

劍光陡然一斂,卻是劍身並上小臂,前半段一壓裴液來劍,後半段仍然去勢不改,變為幽險迅危的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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