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章 蛇吞蟲(2 / 2)

食仙主 鸚鵡咬舌 2658 字 7小時前






瞿燭忽然抬了下手,似乎想摘下臉上的青麵。裴液在這一瞬間共鳴了男人想要以當年的樣子麵對它的情緒,但這隻手還是在半空中停住,瞿燭頓了一下垂下手臂,低下身解開了自己身前的布裹。

裴液身體忽然僵住。

那是一捆捆的.劍。

瞿燭反身解開剩下三個布裹,俱都是一捆捆的、一模一樣的劍。

隻是它們極為“簡單”,確實分毫不差地具備一柄劍應有的一切部位,但同時也沒有任何多餘的閒筆。

柄沒有為更好的持握做打磨,劍格隻是簡單的棱形,隻有劍身錘煉打磨得堅韌無比,整柄劍有一種簡單到極致的冰冷抽象。

但確實是上好的質量,共六十八把,瞿燭將它們規整地擺列在地上,頭尾相接,裴液不知道他要做什麽,這個過程沒有任何真玄二氣的參與。

但當第一枚劍和最後一枚劍連接起來之後,一種熟悉的完美之感再次出現,但這擺放隻停留了兩息,瞿燭一柄柄撫過它們,完成點驗之後,他站起身轉頭,身後六十八把劍被真氣托起來。

他從中取了第一柄,輕撫一下,抬手擲入了身旁岩石之中。真的是好刃,入石如切腐。

後麵的過程像是一場安靜的散步。

瞿燭走下山崖,在這座闊別十年的山穀中穿行,久別未見,他抬頭看著每一株高樹,撫摸過每一方尚在記憶中的山岩,一邊隨手把劍擲在經行的地方。

有的刺穿樹乾,有的紮入山岩,有的沉入湖水,有的就扔在地上每一個位置都仿佛已在他心中揣摩了上千遍,於是當它真的到來時,就隻剩下近乎隨意的精準。

走過劍場,經過那已被夷平的院落,遙望峰上落滿雪的墳頭,和黑暗中佇立的青銅大殿擦身黑袍一步步地走遍了整座山穀。

當他從山的另一邊上來,重新回到了這座高崖之前時,手中已隻剩下一柄劍。

他將它插入了第一柄劍的旁邊。

四野安靜,瞿燭握住第一柄劍的劍柄,緩緩注入了真氣。

沒有任何響動,四個人隻是無聲地立著,也沒有玄氣和陣紋.但劍,緩緩沒入了石中。

整個湖山之穀,六十八柄劍,這一刻山岩仿佛化為了水,劍仿佛化作了墨,就這樣安靜地沉了進去。

十年未見,年已四十的男人真的複刻了仙人的神跡。

但這隻是開始,下一刻,這些劍形流水般從身前的岩石中浮了出來,沒有真氣的托舉了,它們如同一個個乖巧的精靈,就這樣自行懸浮在男人麵前。

不需任何調動,就像葉芽會長成棱圓,花苞會四散開放,如今也正是某種內在的遵循令它們自然地去往了自己該去的地方。

裴液在這一刻真切感到了陣道高妙的美感,在一位造詣返璞歸真的宗師手中,不是輝耀流竄的玄氣,不是強硬的封鎖和爆發一切都自然而然,不必加入什麽特異的力量,天地本身就已處處神妙。

六十八柄劍,如同化為一麵豎立身前的日晷,共構成四層環劍。

前三層劍柄朝內,劍刃朝外,層層嵌套,如同鑄死在空氣中,第一層四柄,第二層十二柄,第三層二十八柄。第四層則二十四柄劍頭尾相追,環繞在三層劍外緩緩流動著。

裴液怔怔看著這一幕,忽然明白開始那熟悉的完美之感從何而來了。

這些劍中流動的,分明就是十七年前男子數月夙興夜寐,畫出後歡喜欲狂的那張陣圖。

如今夜色冰冷,瞿燭安靜地抬起頭,在麵前劍陣的流動中,一種無聲的照耀穿透烏雲風雪灑落了下來。

星光。

一切都變得無比和諧了起來。

隻有萬載清冷的星光才能注入這樣勻美的形狀,也隻有這樣簡單到極致的劍形才能和星光並行。

接下來,裴液怔然無言地放大了眼瞳。

沒有比創造和誕生更美的事物。

瞿燭緩緩伸出手,當外圍的某一柄劍流轉過來時,他輕輕按住了它,將其向外一牽。

“天地之行,星授其靈。”瞿燭輕誦。

於是就在他的手下,整個劍陣被牽動,一柄柄劍流了出來。它們隨意並行,又絕不碰撞,就如此流成了一條劍河,或者說一條劍蛇。

瞿燭抬起手,星光之下,銀光鋒刃流成的“生靈”悠遊地環繞著他,它沒有頭尾眼目,也絕看不見筋骨血脈,但就是靈動夭矯,如同一個剛剛麵世的嬰兒。

裴液在這詭冷的至美麵前幾乎說不出話來,四襲黑袍卻沒有任何反應,瞿燭輕輕一拍,這條劍蛇就擰頭一轉,重新沒入了山岩之中,仿佛一切都沒有發生過。

然後,男人沉默地重複了他當年所做的一切。

精準地尋到那龐然的青銅之軀,而這一次不必再刻畫那陣式,因為他一抬手,青壁之中就已有銀光如魚般遊動了過來。和十七年前一樣,在星蟲的無感中,一扇可供通行的門戶被就此打開,通往了那高曠的神殿。

依然是天幕般的神幽高大,仙聖般的生物攀援在高壁穹頂之上,在這樣的視角下,走進來的是脈境還是玄門根本沒有任何影響,四粒黑色的螞蟻緩慢地走在下麵。

也許十年的時間對它來說不過幾息,“剛剛”驚醒過一次的巨物比上次快了無數倍地發現了入侵。

這一次明顯可以感到它的活躍了,幾乎是在踏入殿中的一瞬間,金鐵間的磨礪聲就“嚓嚓”地回蕩在這片空間。

裴液曾經某個片刻抱有疑問——一個連八生的入侵者都不能一擊摁死的守衛,為何不嚐試硬碰硬地擊破它呢?

如今答案擺在麵前如同一個精密的儀器,它有著嗅出來人實力的能力,以此決定將身軀中那龐然的能量調動多少。

如今麵對進來的四人,整座大殿響起了海嘯般的驚風!

不靠術法、不靠搏殺,在純然的撞擊中,怎樣的力量才可以一擊碾碎四名玄門?夭矯而下的青銅之軀正把答案展現在麵前。

空氣發出爆碎的哀鳴,整座大殿被迫出足以撞碎筋骨的狂瀾。裴液根本捕捉不到這道青影,當億萬噸青銅比【銜新屍】的劍光還要快,它就是災難本身。

三張戲麵同時停住了腳步,【司馬】手扶劍柄,【謁闕】的氣勢已被霍然激出,即便遙隔數丈,裴液也看得出這三具軀體明顯的收緊。

隻有瞿燭依然在緩步前行。

他仿佛和裴液一樣行走在無形的世界裏,眼前的狂瀾將他束發黑袍撕扯翻掀,遮天蔽日的青影就是當先向他砸下,但男人恍如不覺。他遙遙望著高台之上那枚依然幽美的玉佩,一步步地向它走去。

傾山般的撞擊從他頭頂砸下,地麵被激起數十丈的氣流。

然後它僵止在了原地。

一切仿佛被按下了暫停鍵,銀白的、遊魚般的光亮,如同蘚疾般出現在這具蟲軀的表麵上,在它的體內,積存了亙古的星光之力在六十八個關節處衝撞炸開。

這幾千年來不可一世、堅不可摧的神聖巨物在這一刻如同折紙般皺亂,整個湖山都在哀鳴,湖水激蕩、山崖崩塌,星蟲一半的身軀崩裂僵死,就此凝固在了大殿之上。

瞿燭自始至終沒有抬頭,他來到這座高台之前,玉佩安靜地漂浮在這裏,一如十七年前。

“好久不見。”他輕歎道,聲音已有些老啞。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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