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七章 天涯有痕(1 / 2)

食仙主 鸚鵡咬舌 2764 字 4小時前






其人注視了河麵三息,水紋開始遊動。

仿佛無形的筆以河麵為紙懸空勾勒,數十道線頭同時飛牽,一道巨大繁複的陣式開始勾勒成型。

這樣龐然複雜又舉重若輕的隨手成陣,司馬二十年來,也隻在這個人身上見過。

“二十年蹉跎,還是功虧一簣啊。”他輕聲嘶啞道。

瞿燭望著河流遙遠的儘頭,秋風舞著戲麵後的蒼發。

良久他平聲道:“是啊。欲成偉業,前路茫茫。”

“我路已竭,但你的路可以走下去了。”司馬沉默片刻,嘶啞道,“身陷囹圄的這七天,我一直在想我們為什麽會失敗。”

安靜。

“然而我們並沒有做錯什麽事情,隻是有時他們過於強大,有時他們過於聰明,有時他們又過於幸運。”司馬低啞道,“我知道天公確實會偶爾展露如此針對的惡意,但也忍不住想.是不是你多做了一些事情。”

“並不影響結果。”

“是的,並不影響結果。”司馬嘶啞道,“也並不重要,因為我知道我們是走在同一條路上的,隻是你希望這條路由你來走。”

沒有回答,司馬繼續輕歎道:“二十年前我把你納為影麵,二十年來你從未掩飾你的執念。”

瞿燭偏過頭,安靜看著他:“你知道我的執念?”

“伱出現在這裏,不已是一切的答案嗎。”司馬嘶啞道,“二十年前我見到你那雙眼睛,就從來不相信你會甘心看著別人執掌西庭心。”

瞿燭在夜風中沉默無言,麵前的河水二十年前就這樣流過。

三十年前也這樣流過。

那些尚能袒露麵容的日子,誰能說他忘了呢。

司馬知道他的經曆。

少時修習刀劍三篇,卻被天公拒絕了承襲西庭心的道路。他投身歡死樓,為此付出了多少年,終於得知,原來承位西庭,其實不止有那一條路。

他會把自己當做歡死樓的一份子,從此歡死樓開發了西庭心,他也與有榮焉嗎?

司馬並不相信。

他當年可以為了西庭心叛門,如今也隻願意把西庭心握在自己手裏。

司馬記得他是如何進入的歡死樓,二十年來他時刻掌控著他的生命和身份。他對他唯一的信任,就是他們確實有著共同的目標。

“我知道,但不在乎。”司馬抬頭看著他,“現在一切是你要的樣子了,影麵.我會幫你完成這一切。”

現在一切是你要的樣子了。

確實如此。

執掌他生死的人就要死去,二十載歲月,終於將是歡死樓西南獨尊,從此是他掌控歡死樓,再也不是受製或合作。

求索半生的西庭心也終於擺在了他麵前,從此他可以執掌西庭,真正成為這方天地的主人,他因劍賦被攔住了繼承降婁的去路,如今歡死樓會拚命為他拿到大梁。

司馬落下話音,緩緩闔目。瞿燭的丹田中,一枚寄生的火種漂浮了出來,回到了司馬體內。與此同時,黑袍下的左臂被擠壓出骨肉和鮮血,但瞿燭沒有任何反應,他偏頭看著這根仿製的手臂,它完全地脫落了。

瞿燭揮手一蓬玄火將其化為齏粉,而後骨肉變動,一條嶄新的手臂從他肩膀上生長了出來。

司馬緩緩睜開眼,輕出口氣。

“‘仙火’和‘無麵’不能交授給你。”他嘶啞道,“我們現在需要它們。而且,你不能保證一定能從仙人台手裏逃脫。”

瞿燭緩緩活動著這條有些陌生的手臂,點了點頭。

“那麽,開始吧?”司馬沙啞道。

“開始吧。”瞿燭輕輕握住了袍下的劍柄。

瘋狂湧入司馬體內的玄氣驟然一凝,而後飄散如煙。這具殘破的身體如同墜入凡塵,或者說,變得純粹。

一具純粹的軀體。

“無麵”整個改造了它,它變成了花盆,亦或土壤,那兩枚星火活躍如同種子,它們生長著、延伸著某種玄遠難言的東西開始向著陌生的遠方勾連。

然後它們確實被一個意誌握住了。

投影回溯到了它們的本體。此方天地先產生了一絲微弱的共鳴。

河麵上,水紋依然在飛速勾勒,那陣型漸漸可以識別了,是一麵巨大的、精準的【彼岸寶筏】。

【姑射】依然存在,琉璃劍主還沒有梳理好她的功法。

這支隊伍沿著潞水馳行了兩天,如今剛剛抵臨少隴的邊境。

但瞿燭卻沒有望向南方。蒼發和衣襟飛舞,殘損的戲麵和袍下冰冷的劍一動不動,他依然安靜盯著河水,仿佛無比認真地對待著這座大陣,絕不允許它出現一點偏差。

這當然,是他一生中最重要的時刻。

————

泰山醫樓,頂閣。

裴液把手攤開在少女麵前,月夜安靜無聲。

“怎麽還有這種說法啊?”李縹青眯眼看著他,不太想動,“你是不是又騙我?”

“我什麽時候騙過你,”裴液拎起旁邊的黑團子,“不信你問小貓。”

李縹青低頭看著它,黑貓慵懶地點了點頭:“得用螭火。”

李縹青無奈一笑:“那好吧。”

她從腰間取出來一枚比核桃略小的珠子,磨損黯淡,一看就歲月經年。

“瞧吧,向來是你騙我。”裴液道。

李縹青不說話,把珠子放在了他的手上。

裴液垂目去看,繩子已經徹底朽去了,但係環上還可以一眼辨認出兩個模糊的銘刻——“見身”。

“看樣子是心珀所雕,所以我想,俞朝采從相州采購回來的五兩心珀恐怕就著落在這上麵了。”李縹青晃著小腿,仿佛不太在意地訴說著,“想來當年瞿燭拿來練了練手就扔到了一邊,現在被我翻出來,就想解析看看,聊勝於無嘛。”

裴液拈起這枚珠子在月下細辨,幾乎不相信它還能生效了,:“.他刻了很精妙的紋路,但全都磨損了。”

“我覺得他可能是仿照那枚【瞳】來做的。”李縹青道,“天山說,把【瞳】佩在身上,可以記錄一個人的心神和行止。”

她望著這枚珠子,口氣隨便道:“希望它還能用吧。”

脆弱老舊確實明顯地塗抹著那表麵,裴液點點頭:“我嚐試用照幽解析一下。”

“嗯。”

裴液把它放在照幽的中心,一者古老而明潤,一者輕新卻殘損——它們嚴絲合縫地鑲嵌在了一起。

“你覺得這裏麵會有什麽?”裴液好奇道。

“能有什麽,瞿燭都沒把它當回事。”李縹青一笑,晃著小腿,“想來不過一些博望街景、每日吃了什麽、辦了什麽公務——能留下多少都不好說。”

又道:“你看到了什麽,出來仔細給我講講。”

“不重要還仔細講講。”

“想聽。”

螭火繚繞上去,【眼】順暢如舊地打開,但這枚“見身”卻一瞬間就發出了脆裂的輕響,模糊的紋路被飛速激活,這枚穆王神器第一次以這樣的形態向他敞開了懷抱。

裴液凝目把它舉到眼前,它隨時可能死去,但畢竟還是千鈞一發地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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