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眼見這兩人有話要談,他便端杯回頭——險些撞在商浪身上。
這位年輕人不知什麽時候盤腿含笑坐在了他身後,頗為親近的樣子:“路上還順利嗎?”
“.”裴液張了兩下嘴,也沒說出“順利”兩字,“.尚好,商兄呢,最近怎麽樣?”
卻見商浪吸口氣,低眉輕歎一聲,飲酒不語。
“.怎麽了?”
“唉,也沒什麽,家裏有些事情,最近日子不太好過。”
“.奧。”兩人碰杯飲儘。
商浪為他斟酒,忽然“誒”道:“我聽說伱奪了博望的秋魁,可真厲害啊。”
“哈哈哈嗨!也沒什麽可說。”裴液擺擺手,“最後一場那個六生雖然說是能進修劍院,雖然那時候我才四生,雖然身上還有傷.”
商浪又斟了兩杯酒才聽少年說完,用力點頭:“早知道你是天才,當時在奉懷我就說你肯定奪魁!”
裴液一笑,又有些疑惑:“有嗎?”
“肯定有啊。”
“奧。”
“誒?說起來,這魁首應當獎勵頗豐吧?”商浪好奇。
裴液一愣:“啊,那也說不上頗豐吧.但有把劍還是很不錯的,我一直在用。”
“哦想必還有些別的?”
裴液愣怔一下,這時旁邊方繼道已端著酒杯過來,是行禮最端正的一個:“裴兄,好久不見!”
裴液也放開笑顏,握住他胳膊:“方兄精神真不錯,最近在忙什麽?”
“這兩個月一直在國子監讀書。”方繼道下意識看了一眼那邊的齊昭華,“居士給我的薦信嘛。”
裴液驚喜:“我也要去國子監了。”
方繼道一下瞪大了眼:“啊?”
“嗯。”
“.哦。”書生好像有些想說什麽,但最終還是沒說,隻道,“其實,我這些天其實也沒去監裏了。”
“嗯?”
書生捧杯自飲一口,麵上十分希冀,又八分憂愁:“我想考進天理院.又苦自己水平不足。”
又是個陌生的名字,不過裴液這時已不打算問了,拍了拍他的肩膀:“成就成,不成就不成,別太放心裏。”
方繼道卻搖了搖頭,認真道:“求道之心,不可隨意。”
又有些高興地笑道:“我剛向這位小顏真人請教了許多問題,他道學真是淵博。”
裴液看去,顏非卿正清淡望來,朝他一舉杯。
裴液這時已明白正是他把自己打暈之後完成的易容,舉杯一飲。
這位名傳天下的清微真傳總是帶有相當清淨的氣質,發絲一絲不亂,衣靴總是最乾淨整齊的樣子。
在路上時兩人聊了好幾天都是這樣,但路上本就孤寂,此時酒席相見,幾人已熱烈聊過許多輪,這人卻還是清清冷冷的樣子,仿佛脫出這氛圍之中,真有道子的玄妙之氣。
齊昭華笑道:“小顏是我們的頭號打手,你在神京若有什麽動手的事,儘管叫他。”
裴液驚愕轉頭,卻見顏非卿點了點頭,淡聲重複:“儘管叫我。”
“.”
這時商浪卻從後麵湊上來,插嘴道:“一般事情倒也不必麻煩小顏真人,喊我也是一樣的——朋友有難,就要互幫互助嘛。”
裴液沒顧上他,對他來說,既然知道這棗子道士是自己人,立刻就有許多劍上的話想講,端杯走了過去,隻剩商浪望著他的背影欲言又止。
這場聚會進行了兩個時辰,大家隨意聊著不同的話題,裴液也漸漸看出來,其他四人應當平日就是一起共事的,隻有方繼道像是純粹地讀書修經,今日因為有自己才被叫來,其實和其他人並不太熟。
另外一個發現則令他有些沉默。
交談時裴液忽然蹙起了眉頭,語聲停頓,偏著頭把腦袋緩緩遞進了他的身邊。
頓時一清。
收回頭出去,酒氣。
把頭遞進來,清氣。
如此來回了幾次,顏非卿蹙眉看著他,他也蹙眉看著顏非卿。
——這人原來是隨身帶著個真氣泡泡!
“.你不累嗎?”
“我比較愛乾淨。”
待到杯盤狼藉,六人來到廊道上摘著丹蓮椅欄繼續聊著,話語儘時,便就此互相道別。
邢梔臨別時把一個大箱子交給了裴液,裴液有些驚訝地打開,一時怔住。
裏麵正是他被仙人台收繳的一切東西,山羽、玉虎、蛟環、銅雀牌.他這時想起來那句“可以少用雪劍”,心想玉虎最好也不要大搖大擺。
合匣道謝,和諸人都別過,商浪最後幾次看著他欲言又止,弄得裴液有些莫名其妙,但他最終隻是輕歎一聲,有些落寞地離去。
終於又隻剩裴液和齊昭華倚著欄杆,裴液身骨雖虛,仍有真氣解酒,女子卻是實打實飲了兩杯。
月下中天,樓中的客人也已稀疏許多了,欄間真是好景,上方明月,下方清潭,中有秋風穿廊,兩人都有些慵懶。
“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齊昭華輕歎,“好久不見,裴少俠,今日真個高興。”
裴液點點頭,也笑。和這位友人交談總是很舒適,她見事透徹,心思靈明,裴液還記得和少女情感迷惘時被她一語點醒,也記得她幾番邀請自己同來神京。
“是啊,”他道,“兩月不見,大家都有自己在做的事情,能夠互相聊一聊,真的舒服很多。”
“人熟地生,就不算新地方。”
“也是。”裴液偏頭看她,“那齊姑娘你呢,我記得,你幾年前來神京待過兩年,那時就想好要做什麽了嗎?”
齊昭華安靜了一會兒,抬頭望著月亮,卻道:“你和恩君隻聊了幾句,想來還是陌生處居多。”
裴液一怔:“.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