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2 / 2)







賈琮搖頭道:“不是,是馬棚那個黑大個說的。”小爺家馬棚多的是黑大個,你們且猜去。

白袍公子又問:“府裏不管也罷了,他怎麽知道官府也不管呢?”

賈琮晃了晃小腦袋道:“官府又沒拿我們府裏的片子,怎麽會管呢?”又瞧著賈璉道,“隻是二哥哥須與老爺商議好,好生盯住二嬸子別讓她把片子拿出去了,也叮囑二嫂子別拿。你的、爹的、二叔的,都不許動!”

他尚自洋洋得意,聽在賈璉耳中如晴天炸了個霹雷一般,驚了半晌,重重的閉了眼。若是他們府裏不曾弄權替人包攬官司,這等話如何能傳到一個三歲小兒耳中?且次數恐怕不少。

馮紫英這會子等也不敢說話了。

賈琮眼見屋裏情形異樣,偏不知道為何,忙望了望馮紫英。馮紫英便望向那白袍公子。

白袍公子緩緩站起來,背著手踱至賈璉身邊,輕嘆一聲,道:“賈公子恐怕已危如累卵尚不自知。你……好自為之吧。”言罷,款款向門口走去。外頭早有人打起簾子,他一腳已跨出門檻,忽然停了一停,也不轉身,慢慢說道,“今上聖明,也不會冤了忠良。”乃踱出去了。

滿屋子一片肅寂。

賈璉望了他背影半日,顫聲問馮紫英:“這是誰?”

馮紫英苦笑道:“賢王,諱磐。”

賈璉悚然。

賈琮在旁不知死活的加了一句:“這個賢王與薛家大哥哥同名麽?”

馮紫英怔了會子,伸手彈了一下他的腦門子:“你這小東西,真不知是天才還是妖孽。”

原來,當日老聖人在位時,封了其九子、當今聖上之胞弟為賢王。賢王少年那會子好武,日日使槍弄棒的,結交者多為將軍壯士,又收了許多江湖人做門客。後老聖人批他“不務正業、玩物喪誌”,一頭罵一頭哄的丟進鴻臚寺讓他學些正經事物。

誰知賢王天生不愛朝政,既是他老子不讓習武,他又改愛上詩文了。成日也不去衙門,隻與一幫文人墨客風花雪月的,日子長了學問見長,倒是填的一手好詞。又兼好沾花惹草、鬥雞走馬,京中的青樓戲院都愛他,端的一個倜儻風流,人都稱他作“閒王爺”。老聖人聽了隻說“也罷,總不至從馬上摔下來折了腰。”便隨他去了。

後聖人登基,愛惜胞弟,念他日日嫌棄京中富貴堆砌不清雅,將其封到南邊,改做襄陽王。不多時,義忠親王造反,特特尋了襄陽王一道起事。襄陽王猶豫許久方應下他、且細細的參與了一應事物。義忠親王直至壞了事才恍然,襄陽王其實一直是今上的人,他的起事早早的讓人連湯帶水兜了去,連賢王舉薦與他的軍師都是今上的人。事後襄陽王風光回京,又改回賢王了,雖依舊是個不上朝不理事的閒王,世人都知道,九王爺乃是聖人極信的心腹膀臂。

賈璉雖聰明,一時也轉不過這許多事兒。馮紫英韓奇張了數次嘴,偏無從勸說。賈琮起初還睜著大眼睛豎起耳朵想聽大人說話,不曾想那麽許久他們一句話也不說,終是無趣,蜷在賈璉懷裏睡著了。

馮紫英啼笑皆非,輕嘆一聲,對賈璉道:“璉二哥,今日雖是不幸,也是萬幸。一來亡羊補牢為時未晚;二來,琮兒幼年爛漫,這些話由他說出來,再由賢王上達天聽,想來,聖人不會冤枉了你。”

賈璉苦笑道:“實不相瞞,我讓唬住了一陣子,這會子也緩過來了。偏這麽多事兒,委實不知道該從何處入手,當真是束手無策。”

馮紫英思忖了會子,道:“你隻與嫂夫人安置好便是。令嬸那頭,想來賢王會奏與聖人。”

賈璉瞧了他一眼,又瞧一眼,再瞧一眼。

馮紫英低頭打量打量自己,笑問:“璉二哥,小弟身上可以什麽不妥麽?”

賈璉含笑道:“非也。素日我以為紫英與我一般無二,不過是個紈絝。如今看著,倒是不簡單。原來無能的唯獨我賈璉一個。”言罷,扭頭望了一眼韓奇。

韓奇隻做沒聽見。

馮紫英愣了愣,道:“璉二哥何出此言?”

賈璉目波流轉,抬起桃花眼瞥了他一眼,站了起來,掂量兩下懷中之物,笑道:“這小子委實沉的緊,抱久了,我兩條腿都有些麻。”乃拍了拍賈琮的小臉蛋,“醒醒,琮兒,咱們該家去了。”

馮紫英嘆道:“我倒是不便留你們了。”

賈琮讓他哥哥拍醒,還迷迷糊糊的,拿小拳頭使勁兒揉眼睛。

賈璉便抱著他出去,馮紫英與韓奇二人同送到門口。

一個四十餘歲下人打扮的男子正等在那大門外頭,見他們出來,忙上來行禮,道:“小人乃是賢王府的,我們王爺說了,賈三爺天真伶俐,他委實喜歡得很。今日來的匆忙,沒帶什麽見麵禮,乃從身上解下來這個墜子,聊表心意,且與賈三爺解悶罷。”說著遞了一個玉墜兒過來。

賈琮“呀”了一聲,喜滋滋的從賈璉懷裏伸手去接。見那墜子乃是一顆羊脂白玉的福豆,小巧溫潤的,十分喜愛,甜甜的笑出兩彎小月牙兒:“謝謝賢王哥哥,賢王哥哥真好。”趕忙藏進袖子裏。

韓奇聽見賢王也成了他“哥哥”,忍不住“撲哧”一聲笑了出來,賈璉臉上紅一陣白一陣,終於苦笑道:“幼弟不知禮,還望王爺恕罪。”

那男子也笑道:“另有兩份薄禮與賈家二位爺,已是差人送往府裏去了。”又行了個禮去了。

這會子早有人牽過賈璉的馬來,賈璉先將賈琮交給馮紫英抱著,自己上馬,又接過賈琮,望了馮紫英一眼,忽然低下頭來含笑問:“紫英,你認得流氓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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