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1 / 2)







卻說因府裏遭了“羅賓漢”這等大事,王夫人不敢立時說前兒周瑞家的傳來的消息。又足足等了三天,方趁王熙鳳哄得賈母笑了會子出去了,含淚上前道:“有一樁事,我是大前日晚上得的消息,因不敢打擾老太太.安歇,便預備次日來回的。偏就是那晚咱們府裏遭了那個殺千刀的惡賊。”

賈母忙問何事,王夫人拿眼睛瞥了一眼屋裏的人,賈母了然,輕輕揮手讓她們都出去了。王夫人見門合上了,頓時淚如泉湧,雙膝跪地:“求老祖宗救救元兒!”

賈母大驚:“大丫頭在宮裏如何不好了不曾?”

王夫人哭道:“這會子還不曾,隻是……”她又伏下身去啼哭。

賈母急的站了起來,指著她顫聲低喊:“快說!”

王夫人道:“為了討好慧妃娘娘,我曾使人與那回來咱們府裏的劉公公搭上線。前幾回都還好,那日……”她又垂下頭去拭淚,乃將周瑞家的傳來的那番話說了一遍。因期待的問,“是不是聖人記錯了?咱們家何嘗借過國庫銀子?”

賈母聽罷也如驚雷一般,半晌,慢慢坐回椅子上,雙目緊閉。終是嘆道:“當年各家都在國庫借銀,咱們家也不過是為了不辜負聖恩罷了。”

王夫人忙說:“那想來都還在沒動?不如就還回去?民間素來也是欠債必嘗的,何況是借了國庫的。”

賈母哼道:“咱們還了,別家還不還?若是旁人不想還,單單咱們還了,聖人拿咱們去打這些老親戚的臉呢?莫忘了,咱們這幾家本是一體的。”

王夫人急道:“可是元兒還在宮裏!”

賈母思忖了半日,終是擺手道:“聖人未必當真會讓元春老死宮中,有老聖人在呢。我明兒去求見太後,設法放大丫頭出來。”

王夫人含淚叩首:“聖人連這等話都說了,如何肯放元兒出來!他不放,太後未必能要她出來。若好還好,若不好,不能把她要出來,元兒這條命就要交代在裏頭了。請老祖宗可憐可憐那孩子,她小時候還是老祖宗養大的。”言罷,再三重重磕頭。

賈母也垂淚道:“不是我不心疼大丫頭,一來咱們交出那麽些銀子,家底兒就沒了。你管著家這麽些年,自然是知道的。二來,豈能得罪這些老親,咱們本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當年送大丫頭進去,本是為了她或許能得個大前程……”

王夫人忙道:“聖人許了!貴妃!好大的前程!”

賈母皺眉道:“那算什麽,不過拿錢買來的,又不是聖人當真喜歡她。”

王夫人道:“拿錢買來的又怎樣?捐官不也是官麽?聖人竟連這等……不甚光彩的話也說了,可見實在窮急了。若咱們家能這會子拉聖人一把,聖人單瞧咱們家這赤膽忠心的份上,又豈能委屈了元兒!如能誕下皇子……”賈母猛然睜眼。王夫人便知道她已然心動,又勸道:“來日還怕不多多的賜下來?這些又算的什麽呢?”

賈母遂閉口不語。

王夫人知道她須得思量權衡一陣子,遂忍淚辭去了。

又候了足有五日的時間,羅賓漢毫無蹤跡,官府也不曾有實在消息過來,賈母便知道上頭不看重。乃長嘆了一聲,終是使人將賈赦賈政都喊了來。她道:“當日你們老子在的時候,因老聖人體恤功臣,曾借了國庫八十萬兩銀子。如今聽聞朝廷艱難,咱們……還了吧。”

賈赦立時跳起來道:“做什麽還呢?各家都借了,沒聽見誰還的,還的是傻子!”

賈政早已得了王夫人的消息,忙說:“兄長此言差矣。世間哪有欠錢不還的道理!況我等臣子本該為君分憂才是。”

賈赦哼道:“分什麽憂,你聽過皇帝缺錢的麽?比咱們可富貴得海了去了。老二你沒進過宮、沒看過宮裏頭是何模樣麽?”

賈母喝到:“閉嘴!”因瞪著賈赦道,“老二說的很是,世上沒有欠錢不還的道理。”

賈赦忙說:“各家都沒還呢!咱們還了,人家還不還?況老二媳婦不是日日叫艱難麽?如今咱們家也艱難,再借一時罷了,來日旁人都還了咱們再還不遲。”

這些話本是賈母對王夫人說過的,她豈能不知?隻是府裏連個撐得住台麵的人都沒有。闔府讓歹人迷了,這麽些日子沒個交代。聽說前兒賢王府裏跑丟了一條狗,竟是當日就尋回來了。可見這榮國府看著光鮮,外頭已是不放在眼裏的。若要等寶玉出息尚需時日。除了宮裏的大丫頭,竟是沒有旁的法子了。

遂毅然說:“我意已決。開大庫房、取銀子、還給國庫。”

賈赦還要說話,隻聽外頭一陣大亂,剛罵了一句“嚎什麽”,隻見幾個管事的女人慌慌張張湧了進來:“老太太,璉二奶奶暈倒了!”

賈母忙問:“怎麽會暈倒的?”

“二奶奶方才領人去盤點西北角的大庫房,打開庫房門一瞧,裏頭隻剩下一堆空箱子了!”

賈母聞報眼前一黑幾近昏厥,賈政急忙上前攙扶,賈赦卻是一心想去庫房看看,急得在屋裏轉來轉去的又罵人。好半日賈母才緩過氣來,拐杖除地,顫巍巍的站了起來:“扶我過去!”

眾人急急的趕過去,隻見許多管事兒的都聚在前頭,庫房門齊刷刷的開了四間,果然都是空的,連半樣東西也沒剩下。賈赦早已破口大罵,賈政急慌慌不知如何是好;倒是賈母沉靜,喊人一間間都打開,她從頭到尾細細查看,終於在倒數第三間庫房裏頭撿到了一枚小小的簽子,上頭有一個“冷”字。因捏起來問道:“可有人見過這個?”

眾人趕忙挨個兒過來瞧了一眼,都說不知。唯有一個管事的道:“在哪裏看到過這模樣的簽子似的。”

賈母和藹道:“你且細細想來,這仿佛是什麽商號用的。”

那管事本是采買上的,想了半日,說:“似乎是一家賣古玩的,偏想不起來叫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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