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2 / 2)







三奶奶忙道:“我自然不告訴人去。”又假惺惺囑咐她,“這是人家家裏的事兒,你以後可別再告訴人了!”

那小姑子連連稱是。

這三奶奶哪裏是個閉得住口的?但凡得了與人言說的機會便密語一番。所謂物以類聚、人以群分,她的密友多半也如她一般的長舌,還添油加醋說“近年來聖人仿佛也過的不甚平順,想來是被她帶累的”。不多時半個京城愛聽閒話的太太奶奶都知道了。唯有南安王府,因霍煊也遭了一回流言所害,至今仍有人不時拿出來爛嚼舌頭根子,府裏的太妃王妃都曾替賈家大姑娘仗義執言幾回。

這日,聖人正於大明宮內批閱奏折,外頭忽有人來報,太後那裏來了個太監在外頭求見。聖人撂下筆煩厭的悶坐了片刻,因抬起頭來含笑道:“快請。”

不一會子那太監進來叩頭,回道:“南安太妃今兒來給太後請安,說是有件事兒要求太後。”

聖人忙問:“何事?”

那太監道:“舊年市井之中平白生出許多謠言汙蔑南安王爺,太妃極為惱怒。”

聖人一怔,那事兒太久他早忘了,沒人提還真想不起來。不禁忍住了笑,道:“不過是些閒言,早已過去了。”

那太監道:“聖人自然記不得這些小事的,隻是依然時常有人拿出來爛嚼舌頭根子。故此太妃想替南安王爺求一個宮裏的女官回去,也好借天恩壓壓閒人的口舌。太後已是允了。”

聖人含笑道:“既然太後允了,讓她挑一個便是。”

太監也笑道:“正是呢。可巧太妃今兒進宮之時遇見一位引路的姑姑,見她眉眼兒氣度都不錯,年歲也不小了,再過兩年就該放出去,配南安王爺正合適,便向太後要了她。”

聖人點點頭:“竟有這個緣分,就給她吧。”

太監道:“隻是為了給南安王府個臉麵,太後想煩勞聖人下旨賜婚呢。”

聖人道:“這本是小事。”因喊人擬旨來,又隨口問道,“那女官叫什麽?”

太監回道:“賈氏元春。”

聖人一怔:“誰?”

太監道:“那位姑姑名喚賈元春。”

聖人心頭頓生無名怒火,抓起案邊的鎮紙便往地上砸去,“哐當當”一陣響,嚇得四周的太監宮女都跪下了。雖不知他何故發怒,都叩首口稱“聖上息怒。”

聖人原本壓根兒不知道賈家這個女兒的名字,乃因馮紫英報上信兒來說王夫人欲謀她女兒出宮,方問了問。那會子他一心隻當王夫人青天單做白日夢,不想她還當真能謀算!因冷笑道:“好妙的法子。”又望了那太監一眼,“南安太妃之意本是隨便往宮中求一個女官罷了,讓她另尋一個。”

那太監忙叩首道:“回聖人,太後已是應下了。”

戴權在旁拚命使眼色,又咳嗽了兩聲。

聖人恨得牙根子都疼了,好半日才壓下火去,因吐了兩口氣,森然道:“罷,既然太後已應下,今兒就讓她跟南安太妃回去便是。左不過是個尋常引路的,身份高了她也壓不住,那就當個尋常侍妾很妥當。你去吧。”因抬手取了折子來瞧,不再搭理那太監。

太監忙叩首稱是,戰戰兢兢退了出去。

他才出殿門,聖人將手中的折子狠狠摔在地上。

戴權小心翼翼過來相勸:“聖人,再忍一時罷。”

聖人冷笑道:“不忍又如何?這宮裏何時輪到過朕做主?”

戴權立在旁邊不敢則一聲。

那太監回去之時,南安太妃正握著元春的手誇她呢,太後在上頭含笑瞧著。聽了他傳回來的話,一屋子都人怔住了。半晌,太後扭頭去看元春,見她麵色驚惶無措,雙目茫然,顯見什麽都不知道,乃問:“莫非你得罪過什麽人?”

元春含淚跪下道:“奴婢從未見過聖人麵不說,各位娘娘也至多遠遠瞧過罷了,還是早年剛入宮之時見過慧妃一麵。”

太後愈發不明白了:“你父親率先上折子歸還了所欠國庫銀兩,聖人應當極喜歡他才是。”因看向南安太妃。

南安太妃自然愈發不名所以了。她本是受了賈母之托、將她大孫女兒盤算出去的,又想著,府裏兒媳婦與孫子如今竟然一條心了,餘下的沒一個有本事的。偏那女人竟是個忘恩負義的,早年自己如何助她扳倒琴思之事悉數忘了、連自己的話都敢不聽。若能從宮裏求這個賈家大姑娘回來做側妃,她又有榮國府撐腰,也可免得兒媳婦一家獨大。偏如今隻得了個侍妾,沒有聖人賜婚不說,聽這太監的話竟是連嫁妝也沒有的,直讓領回去!這與領了個丫鬟回去有何分別?早知道何須費這個臉麵。不由得心下不快,麵上還不顯,嘆道:“既不能得聖上的臉,臣婦也隻得領旨了。”

元春登時癱倒在地。

縱然萬般不願意,賈元春依然被人攙起來,回去收拾了幾樣東西。太後本來也不喜歡賈家,隻命人賞了她一根簪子便罷。元春當日便隨著南安太妃的轎子一道回去了。可憐此女本也是一腔抱負,如今竟連個像樣的名分都不得。

南安王妃聽聞老太妃從宮裏替丈夫求了個女官回來當侍妾,已經年逾二十,宮裏連件賞賜都沒有,以為不過是個尋常的宮女,取笑道:“難道在宮裏伺候過幾日就能上得去台麵了?倒是未必比得上那幾個通房丫頭。”因吩咐不拘到後頭打掃哪間屋子出來安置了便是。

待她安置好了,又命人帶上來一見,倒是小小的吃了一驚。此女當真是個美人坯子,隻是神情恍惚、雙目渾濁、沒什麽精氣神兒,那模樣登時差了三四分去。她心中不由得暗自思忖,這位姑姑顯見是不願意來南安王府的,莫非宮中有什麽隱秘?隻是全無頭緒,不知道該如何待她才是,且不好不壞混著罷。念及於此,忙又含笑道:“王爺往軍中去了,也不知何時回來。姑娘先暫在府內安頓著,且候候罷。”遂又賞了她十兩銀子。

元春忍著臊磕了一個頭,跟著下去了。直至她走了王妃才想起來,方才忘記問她的名字。

待賈母得了信兒,如轟雷霹頂一般。半晌才大哭起來:“我那苦命的兒啊……”王夫人更是當場暈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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