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1 / 2)







當下已是臘月,李紈迎春開始治辦年事。這一日賈琮去探迎春,聽她與探春商議給各府的年禮,想起龔三亦的話來,乃問:“長安高家,與咱們家是什麽親?”

探春奇道:“你竟連這個也不知道麽?祖父嫡親的妹子便是嫁入高家了,如今還在呢。”

賈琮嚇了一跳:“還在?豈非極為高壽?”

探春道:“我若沒記錯帖子,她明年七十大壽。”

賈琮“蹭”的跳了起來:“明年才七十?”

探春道:“正是呢。雖說人生七十古來稀,咱們家還有個老祖宗呢,你何須這般一驚一乍的。”

賈琮假笑兩聲:“我不曾見過祖父,心中隻覺他的妹子怕是已經極老了,原來如此年輕。”待他說完,自己也笑起來。

迎春笑道:“若是老姑太太知道你說她年輕定然高興的很。你平白的問起他們家來做什麽?”

賈琮道:“隻是忽然想起來罷了。既是這麽要緊的大壽,咱們家會派人去賀壽麽?璉二哥哥?”

迎春道:“二哥哥哪有功夫?你們幾位也須得念書。咱們與他們家這些年往來少了許多,左不過打發兩個靠得住的管事去罷了。”

賈琮想了想:“二姐姐,你查查舊賬,咱們兩家何時開始往來少的?自打祖父過世還是二太太掌家?難道祖母與姑祖母早年姑嫂不合?還是旁的什麽緣故?”

迎春問道:“你查這個做什麽?”

賈琮道:“我起先以為他們家不過是什麽外八路的親眷罷了,不想居然這麽近。好好的一門親怎麽莫名的就遠了?我覺得可惜。另有,祖父英明一世,咱們兒孫都入不了軍營雖有幾分迫於無奈,若與姑祖母都遠了,我恐怕愧對祖父。”

迎春探春不禁忽視了一眼,探春道:“迫於無奈?怎麽迫於無奈呢?從兩位老爺算起,除了你與環兒兩個小的,府裏的爺們早都已經棄武從文了。”

賈琮扯了扯嘴角:“我爹哪裏棄武從文了?明明就是一個武將好麽?雖然功夫多年不練、荒廢了。兩位姐姐真不明白怎麽是迫於無奈?我隻提醒一件事:祖父去世這些年,軍中餘威依然極盛。那年我去碼頭接林姑父,偶遇賢王司徒磐,誠心耍寶同他道,我在學武。他竟叮囑我不可懈怠了念書。”

迎春不明道:“這不是好事麽?”

賈琮道:“我曾聽馮大哥無意間嘆道,如今將門子弟從文的愈發多了,卻不知來日邊疆可有大將。姐姐,假如你是九王爺、聖上是你的胞兄,你二人齊心協力從一眾兄弟手中奪得大寶。早年朝中有位戰無不勝的大將,曾南疆北國殺得敵兵聞風而逃。偏他的兒子一個不甚得用、一個從了文。這會子忽然有個他的孫子,雖然年幼、卻頗為聰慧、你也有幾分喜歡他。他說他欲學武。而這會子有人已在憂心朝中將荒之兆已起。你是會勉勵他好生練武、來日與他祖父一般戍邊沙場、保家衛國,還是會叮囑他不要懈怠了念書?”

迎春不禁怔住了,半日才說:“我竟是讓你繞迷糊了。”

探春卻是大驚:“你是說,賢王有心讓你莫要習武?這卻是何故?他不欲咱們家有人從武麽?”

賈琮點頭道:“祖父有些功高蓋主了。在他餘威散去之前,司徒家恐是不欲咱們賈家再有人染指兵權的。”

他這話本身便引得迎春探春震驚,“司徒家”三個字愈發驚得她們許久回不過神來,惶惶對視了一眼,探春顫聲道:“琮兒,你是何意?說明白些。”

賈琮攤手道:“這有什麽奇怪的?杯酒釋兵權你們不是早已讀過了麽?橫豎我與環哥哥都不預備從武的,來日我們考科舉去,不是挺好麽?”

迎春因閉目思忖了會子,也帶了幾分顫聲說:“原來……天家對咱們家……並非日日聽來的那般聖寵無雙。”

賈琮笑道:“哪有什麽聖寵無雙?祖父又不是老聖人的cp!縱然是,老聖人也退位了。這榮國府不過是褒獎祖父當年南征北戰立下的汗馬功勞。因為他功勞高、故此酬勞多罷了。天家又不是開養生堂的,還想一人功績吃幾代?如今這般實在已經很對得起咱們了。”

迎春探春自幼聽家中長輩言說,咱們家如何如何得天恩榮寵,習慣成自然,心中早將聖人隆恩當作“本來如此”,從不曾想到這一則,都有幾分不知所措。

賈琮故意在旁齜牙咧嘴道:“這個很難接受麽?難道不是天經地義的?”

迎春道:“那……來日咱們家可還能得聖人眼青麽?”

賈琮擺手道:“這幾年咱們先消停吧,總歸祖父是老聖人的心腹。待那老頭龍禦歸天,我與環哥哥寶玉哥哥也可以科舉入仕了,我們算是天子門生,與老聖人無關。隻是與姑太太一家不能淡了去。咱們可以手裏無兵,不能親眷無兵啊!萬一有個什麽意外之事,例如遭到東府裏珍大哥哥那大傻帽的拖累,司徒家動起手來連個顧忌都沒有。”

此言一出,嚇得迎春探春都站了起來:“你說什麽!”

賈琮又裝出滿臉莫名來:“我說了什麽奇怪的話嗎?”

迎春握著胸口道:“你可莫嚇我,我已讓你嚇出了一身冷汗。”

賈琮愈發奇了:“我沒嚇你們啊!姐姐們平素也讀過史書,這些實在太正常了,哪裏不對?我又沒說司徒家要滅我們的門!隻說恐怕被東府帶累罷了。”

他越說越大,迎春探春都讓他嚇著了,麵如白紙渾身發顫。賈琮這才發現玩大了,趕忙安撫道:“橫豎老聖人還在,待他走了,我們這幾個也該出去了。姐姐不必憂心,你弟弟不是無能之輩,定能在朝中謀一席之地。環哥哥也是。凡連坐之罪,不過是天家拿來施威給旁人看、以殺雞駭猴的。若被連坐的人極要緊,他必然舍不得人才。我們兄弟幾個將來都做了朝中棟梁,聖人也舍不得連坐我們。再說,珍大哥哥也未必真的會惹禍。他那二貨,縱然惹禍,能惹出多大來?”說完再看他兩個姐姐的臉色,不禁假意打了自己一巴掌,“我真有這麽不會安慰人麽?怎麽你們好像愈發驚恐了?”

半晌,探春方坐下,嘆道:“琮兒可不許笑我們。我們何嘗想過這些。罷了,你且先去吧,我們靜會子。”

賈琮也知道今兒玩過火了,忙打了幾個哈哈,溜了。

迎春探春靜坐半日,迎春斷然道:“珍大哥哥必有不妥之處。”

探春點點頭:“隻怕琮兒知道些蛛絲馬跡。”

她二人又對視一眼,均見對方眼中波濤洶湧。迎春道:“早年我因被王媽媽轄製,日日隻苦捱罷了。後琮兒替我向二哥哥告了一狀,我便以為從此一世安康了。不想……咱們在府裏日日吟詩作畫、猜字拆枚,府外竟是那般凶險。”

她兩個又默然了。過了會子,探春喊侍書進來:“去請林姑娘來,切記莫驚動四姑娘。”侍書領命而去。

過了會子,林黛玉悄悄溜了進來,笑道:“侍書這個丫頭愈發鬼了,悄悄與我打眼色比劃了半日,還特站在邢丫頭與四丫頭都瞧不見的地方。”忽然溜一眼,見她二人皆神色慌張,忙問出了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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