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1 / 2)







卻說薛蟠大鬨榮國府,王熙鳳躲在炕上裝病,鴛鴦無奈隻得急匆匆趕回王夫人院子。尚未進門,忽聽裏頭“嘩啦啦”一陣亂響,趕忙小跑進去。隻見屋中一片狼藉,薛蟠手裏舉著一把不知從何處撈來的大掃帚,掃帚掄開來掉了個個兒,地上撒落一地的漆盤碎瓷片,王夫人跌坐在那一對梅花式洋漆小幾當中被他拿掃帚頭壓著脖子。

薛蟠雙目血紅,瞪的似銅鈴一般,低聲吼道:“今日你若不還錢,老子便將你滅在此處,大不了老子賠你一條命!”

賈母拄著拐杖從一旁的椅子上站了起來,顫顫巍巍的伸手喊道:“蟠哥兒你莫亂來!有話好商量。”

薛蟠發狠道:“沒什麽可商量的,我賠她一條性命,錢還是要還!一厘也少不得!”

賈母拿拐杖拄了兩下地:“我們府裏並不缺錢,何不早說呢?早說又何至於這般!”

薛蟠冷笑道:“老太君,你當真不知道她是哪年借我家的銀子?不如咱們去這就去打官司?”遂將掃帚一掄,嘩啦啦掃下壁上掛著的一幅畫兒,上前一把抓起王夫人的衣襟:“走!去打官司!”

王夫人嚇得眼神都僵了,喊道:“莫胡鬨莫胡鬨!”

賈母喊道:“人呢!都哪兒去了!”

終於聽見有人喊道:“二老爺來了!”

王夫人眼神一亮,哭道:“老爺救我!”

隻見賈政大步走了進來,一見薛蟠喝道:“蟠兒做什麽!還不放下你姨母,成何體統。”

薛蟠森然道:“姨夫來的正好,姨母三年前欠了我家六十七萬兩銀子,一年拖一年,眼見又要過年了,這是不預備還了?”

王夫人喊道:“哪裏就足三年了?況也沒有六十七萬那麽些!”

薛蟠冷笑道:“從最先的那筆豈止三年?你當欠債不還不算利錢的?瞧你是個親戚長輩,還不曾與你多算利呢。”

賈政怒道:“不過是些金銀俗物,何須這般使棍弄棒的,斯文掃地!你快些放下你姨母!”

薛蟠道:“隻怕我要對不住姨夫了,你今兒便是秀才遇到兵,我是隻認錢不認人的。還了錢萬事皆好,不還錢一命抵一命不說,我家唯獨我一個男丁,鬨上金鑾殿我母親妹子也不是好欺負的。你們榮國府可還要半分臉麵?”

賈政急的跺腳:“不過是銀子,還你便是!”

薛蟠隨手將王夫人丟掉,又將掃帚頭掄回來壓住她的胸口,一手伸向賈政:“拿來!一手交錢一手交人!”

賈政愣了。

賈母忙說:“快!使人去帳房取銀子!”又罵道,“老大日日不著家,該當他在的時候人卻是沒影兒了。”立時有人跑了出去。

薛蟠便雙手持掃帚一動不動的抵著王夫人。

賈政道:“快些放開你姨母!”

薛蟠道:“見了錢再說。”

這會子賈母才看見鴛鴦回來了,忙問:“璉兒媳婦呢?”

鴛鴦垂頭回到:“璉二奶奶今兒一大早身子不爽利,麵相也不大好,這會子還沒起過身呢。”

賈母一愣,又問:“璉兒呢?”

鴛鴦道:“璉二爺出去訪同僚去了。”

賈母道:“老大去哪裏了?琮兒呢?”

鴛鴦回到:“聽老大爺院子裏的人說,他與琮三爺一道往鏢局去了。”

賈母忙喊:“他那鏢局仿佛不遠,快使人去喊他回來。”

下頭有人應聲去了。

薛蟠險些沒破了笑。本來他親來要債之事便是賈琮的主意,賈琮若聽說了此事肯回來才怪!既然賈赦與他在一塊,必是來的不了的。這一大家子除了賈赦他姓薛的還沒誰可忌憚,故此愈發膽大了起來。

屋裏頓時肅靜了。過了老半天,外頭有人氣急敗壞的進來回到:“帳房不許領銀子!”

賈母罵道:“反了!我要領的,誰敢不支!對牌在哪兒?去尋二丫頭拿對牌!”

那媳婦子回道:“打從舊年二奶奶養胎開始,外頭帳房便依著一位小龔先生的法子改了領銀子的規矩,弄了什麽會簽領銀子,對牌早就不用了。如今超過五百兩的銀子開銷都要大老爺親筆簽字才許領,大老爺不在尋璉二爺也使得,璉二爺不在便不許領了。若沒有大老爺或是璉二爺的親筆簽字便使人領走了銀子,帳房的人從上到下悉數要被攆出去,永不再用。”這媳婦本是賈赦心腹,方才特意搶在旁人之前往帳房去的。她情知賈赦賈璉早簽好了許多空白的簽子擱在帳房備用,遇上急事琮三爺二姑娘林姑娘皆可取來使,隻是誰會告訴老太太呢?

賈母身子一軟,登時立不住了,琥珀玻璃二人忙緊緊攙住她。半日,她手足發顫的道:“此事我竟半分不知道!”

那媳婦忙低頭不語。

賈政急道:“這都什麽時候了,還管規矩不規矩,救人要緊!”

賈母擺了擺手,閉目了半晌,黯然道:“外頭不會給的。”

賈政大聲道:“莫非他們連老太太的話都不聽麽?”

方才那報信的媳婦愈發將頭低下了些。

賈母苦笑道:“我竟半分不知道……”因扭頭看著薛蟠道,“蟠哥兒,俗話說,做人留一線,日後好相見。不若這樣,六十多萬也不是小數目,你且給我們些時日籌銀子,你看如何?我老婆子答應你必定還你。”

薛蟠冷笑道:“都三年了,我給的時日還不夠多?既然拿不出錢來,咱們這就去打官司!”遂又將掃帚一翻個子,重新拎起了王夫人就往外走。

賈政忙說:“快些攔住他!”

幾個膽子大的媳婦小子便往上圍他,薛蟠乾脆將掃帚夾在懷裏,一手捏住王夫人的喉嚨:“誰再攔我?!”

其實他並不敢使半分力氣,王夫人卻殺豬般大叫起來,賈政嚇得又喊:“莫攔他莫攔他!”

薛蟠笑道:“沒一個管用的。”因拖著王夫人大步朝外頭走去。

王夫人這會子當真怕了,終於喊道:“當日我與你母親說好了,來日你妹子與寶玉要做親的,何苦來為了些許銀子這般胡鬨!”

薛蟠步子一滯,渾身殺氣頓起,嚇得王夫人並旁人都不敢則一聲。半晌,薛蟠森森的道:“我的好姨母啊!竟是到了這一步你才拿這個話頭出來。足見你心裏頭半分沒這個打算,一心拿婚事當幌子哄我那棉花耳朵的娘。我妹子何等人物品格兒,你那兒子壓根配不上!”

王夫人爭道:“你妹子不過一個商戶女罷了,我的寶玉卻是公侯少爺,念書又好!配你妹子……”她忽見薛蟠雙眼都要瞪出血來,嚇得不敢再說下去。

薛蟠皮笑肉不笑道:“好的緊,既然姨母也覺得我妹子高攀不上,我們自然不高攀了。況此事不過你與我母親閒聊罷了,想來老太太是不答應的?”

他因扭頭去看賈母,王夫人也忙去看賈母。卻見賈母一言不發,拄著拐杖略有沉思。

薛蟠又笑:“如何?我就知道老太太是不答應的。”

王夫人含淚懇求道:“老祖宗!”

賈母依然不吱聲。她又去看賈政,賈政也不言語。原本他二人皆不曾想過以薛寶釵為寶玉之配,況薛蟠這般模樣,若當了寶玉的大舅子,來日豈能不帶累他?縱王夫人這會子尷尬危險,哪裏比的過寶玉的一根頭發。

王夫人喊道:“我與你母親寫了文書的!我二人都蓋了手印!”

賈母不禁喝到:“大膽!寶玉的大事哪裏輪的到你私自做主!”

賈政也是眉頭一緊:“怎麽竟沒告訴過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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