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2 / 2)







寶玉忙上前作了個揖:“正是,煩勞丫鬟姐姐了。”

那小丫頭微微蹙眉打量了他幾眼,行了個禮道:“還請恕奴婢失禮,敢問寶二爺每回使來給我們姑娘送東西的那人叫什麽?”

寶玉道:“是我的書童茗煙。”

小丫頭又問:“上一回送來的是什麽?何時送來的?”

寶玉道:“乃是謄錄了我的兩篇功課,便是十來日以前。”

“你們家頭一回送來的那個包袱裏麵裝的什麽?”

寶玉道:“我替姐姐收集的琴譜,乃是煩勞琮兒屋裏的123言情姐姐送來的。”

那小丫頭再細看了看他,終是點了點頭:“眉眼兒倒是像茗煙所言。”因又行了個禮,“二爺莫怪,因你是男子,我們姑娘謹慎,恐怕有詐。”

寶玉奇道:“我是她弟弟,能有什麽詐?見麵不就知道了?”

那小丫頭與領他來的大丫鬟對視了一眼,側身放他二人入內,立時關上了院門。

寶玉十分莫名,轉身望了一眼這院子,委實小的緊,有一株小小的梅花在庭前靜放,幽香襲來頗為動人。那小丫頭便領著他們往裏頭去。

隻見一位二十來歲的女子披著素袍坐於小榻上,雖不施脂粉、不插釵鈿,眉目清朗安然,輕聲問道:“綠綺,來的是何人?”因一抬目見進來了位少年,也稍稍一怔。

寶玉與她多年不見,依稀能辨得少許幼年痕跡,立時淚如雨下,撲上去喊了一聲“姐姐”。

元春恍然明白,忙將其攬於懷內,又撫其頭頸笑道:“比先前竟長了好些……”姐弟兩個抱頭痛哭。

半晌,他二人緩過來些子,元春抬頭一瞧,屋裏早沒人了。便拉著寶玉的手問道:“父母祖母可好?你在那書院可好?”

寶玉道:“都好,老祖宗身子骨兒頗為硬朗,我是書院裏頭也過甚好。”遂說了些家裏的瑣事,昨日薛蟠大鬨榮國府他自然不敢說的。

元春嘆道:“你們安好我便放心了。”因又說,“你的文章委實進益了,隻是底子依然有幾分虛浮。”乃取出一大疊紙來。

寶玉一看,她竟將自己的詩詞文章樣樣謄錄了再細細點評批注,不禁大讚:“姐姐才是大才呢。”

元春笑道:“我雖才疏學淺,指點你這個小兒倒還算不得狂妄。你回去再看罷。”

寶玉忙說:“姐姐字字珠璣,我回去定好生學著。”忙將那些都揣在懷裏,鼓鼓囊囊的。

元春心裏快活,又撫了他的頭頂笑道:“你那寶貝玉拿來我瞧瞧,從前在家裏竟也沒瞧過幾回,我都忘了是什麽樣子了。”

寶玉麵色一僵,半日才支吾道:“那個東西有些涼,冬日我便沒帶在身上。姐姐想瞧,我下回帶來就擱在你處慢慢玩著。”

元春立時瞥了他一眼,瞥得寶玉尖眼角一跳。元春嘆道:“能得了這回我都知足了,哪裏還敢想下回。你小的時候,到了冬日你乳母便將那玉擱在枕頭下麵捂著,次日戴起來便不會冰著脖子了。怎麽如今的丫鬟連這個都不會了?你可莫哄我,出了何事?”

寶玉又支支吾吾狡辯了幾句,元春分毫不信,隻拿眼睛瞧著他。寶玉終是垂頭道:“那玉……我暫給了薛大哥哥。”

元春一愣:“誰?”

“就是薛姨媽之子。咱們家欠他們許多銀子沒還,我遂給了他那個,讓他拿去當抵押。”

元春大驚:“說清楚!究竟如何。”

寶玉輕嘆了一聲,將薛蟠逼債之事刪去些不甚妥當的慢慢說了一回,終於愁眉道:“我昨晚想了一宿,不知去哪裏弄這些銀子去。”

元春聞言想了半日,問道:“琮哥兒的主意,薛家可依了?”

寶玉怔了怔:“這個……老祖宗不曾告訴我。”

元春又望了他一眼,嘆道:“這般大事何必乾等著旁人告訴你?眼見過年你都要十三歲了,須得自己去打探才是。我瞧著他這法子不錯,隻是薛家未必肯依。”她又思忖了會子,搖頭道,“罷了,此事你莫管,日後好生孝敬老太太與太太便是。另有,來日多與大房往來。”

寶玉雖不甚明了,也點了點頭。

他二人又說了會子話,外頭那大丫鬟進來道:“賈家二爺,該去了。”

寶玉萬分不舍,元春倒是笑了:“能見一麵已是難得,你快些去,莫給世子惹麻煩。”

元春遂立起身來直送他到院門口左近。寶玉才走了兩步到了門前,又忍不住回頭張望。元春不敢出門,隻於院內揮了揮手。寶玉忍著淚邁步出去,隻聽身後“咯吱”一聲,門關了。他一雙淚眼潺潺不止的跟著那領路的大丫鬟回到霍晟書房。

偏這會子霍晟已有旁的事不知去了何處,隻留了方才跟著他們一路來的小子,吩咐說賈二爺回了便直從大門送出去便是。寶玉無奈,隻得再三托那小子謝過霍晟,抹著淚走了。

他前腳剛走,那大丫鬟後腳便尋得了霍晟,一一回稟方才他姐弟二人在屋內所言。霍晟笑道:“那個賈琮果然極聰慧,與他老子不是一路的,難怪聖人都肯聽他一言。”又嘆道,“也不知寶玉這性子,可能乾淨一世。”

誰知這日霍煊回來,先往養胎的柳姨娘屋裏去瞧瞧。柳姨娘忙拽了他悄聲道:“王爺,聽聞今兒世子領了個好秀氣的小公子回來,後來那孩子竟是抹著淚走的,世子也沒去送。”

霍煊本來在外頭酒宴一日頗有些倦意,聞言大驚,連酒都醒了:“那個小公子是什麽人?”

柳姨娘道:“這個我卻不知道,還是半睡的時候聽小丫頭子說的,那會子迷迷瞪瞪的也不知道是誰在說。”

霍煊不禁各色念頭湧上心間,忙喊了個心腹過來讓他去打聽。原來舊年寶玉在他們府門前鬨的時候沒人留神他長了何等模樣,今日那幾個看門的壓根沒認他出來,世子又什麽也沒跟人說過他是誰,故此不多時那心腹回來稟道:“世子委實領了個小公子回來,二人一同往他書房去了,後來他自己出來到後頭練槍。那小公子仿佛是在書房候了許久才走的,他走時世子還在練槍呢。”

霍煊愈發心神不定了,在屋裏走來走去的胡思亂想。一時又恐兒子當真學了些亂七八糟的龍陽之事,又恐怕是冤了他。想了半日,終是往王妃院子去了。柳姨娘在後頭笑嘻嘻的喊人送茶上來。

王妃也聽說了此事,亦與霍煊一般思前想後不得其法,正急的頓足嗐聲。他二人一見麵,霍煊立命屋裏人都出去,與王妃悄悄說了此事。

王妃忙說:“我也在為了這個愁呢,卻不知如何問他才好。”

霍煊想了想,道:“晟兒我是知道的,實在是個好孩子,縱然有人想將他帶壞了隻怕也不容易。他也不小了,過了年我回營中帶他一起去,早些到軍中練練也好。”

王妃一怔,哪裏舍得兒子?急忙勸到:“他才多大,哪裏就去的了軍營?他本是個世子。你隻命幾個人看緊些、再打聽打聽那小公子是誰便是,保不齊是外頭認識的尋常朋友呢?況他不是將那人趕走了?軍營都是些粗人,若有個磕磕碰碰的可如何是好!”

前頭還罷了,聽到後頭霍煊不禁大怒:“頭發長見識短!我如他這般大的時候已打過仗了!粗人,沒那些粗人哪有你的衣裳點心?”直甩袖子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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