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章(1 / 2)







林黛玉等人連夜逃出京城,到了盤龍山下,秦可卿已等候多時。她與吳小溪兩個合力幫著黛玉從馬上下來,頗有些費事。黛玉在地麵上立穩了,幾個人互視一番,齊聲大笑起來。

賈琮抱著福兒湊過來,福兒脆生生喊了句“林姑姑!”黛玉這兩日奔波逃亡,連害怕的力氣都沒有,聽了這句話頓時眉開眼笑,撫了撫她的頭上的小辮子。

柳湘蓮這會子也從店裏走了出來,笑問:“先到裏頭喝盞茶水、吃兩個點心定定神再上山可好?”

黛玉不認得他,扭頭去看秦可卿。秦可卿笑道:“這是外子。”

賈琮接口道:“盤龍山大頭領柳湘蓮是也!江湖人稱冷二郎。”

黛玉忙過去行了個萬福,柳湘蓮擺手道:“都是自己人,莫要多禮。”

遂進店歇息了會子,大夥兒一同上山去了。因上山還得騎馬,黛玉又費了半日的力氣,惱道:“我非得學會騎馬不可。”眾人低頭竊笑。

一時上了山,遠遠的看見寨門,雖然簡潔,卻有幾分威武。守寨門的小兵望見他們寨主來了,趕忙派了一個跑回去報信。待眾人到了跟前,三四個兵士齊齊抱拳:“三爺!寨主!夫人!”賈琮柳湘蓮揮了揮手,秦可卿含笑點頭。黛玉看那兵士麵色沉穩、英氣勃發,不由得暗讚“好氣勢”。

入了聚義廳,隻見賈赦堂而皇之坐在當中的虎皮交椅上,懷裏抱著賈小萌;賈璉王熙鳳在左邊坐著、探春惜春在右邊坐著,見他們進來都起身過來喊“林姐姐!”

林黛玉目瞪口呆,張望了半日,道:“怎麽……大舅舅何時當了山大王?”

賈璉笑道:“我也是上了山之後才知道的。”

王熙鳳道:“起初那幾日我還當自己在做夢呢!”

賈赦哼道:“瞧你們那點子出息!我平日不肯告訴你們便是恐怕你們年輕、口裏不嚴實。”

眾人遂紛紛見禮畢落座,柳湘蓮使人去將梨香院諸位兄弟都喊了來,幸而椅子夠多。

賈赦道:“林丫頭這兩日累著了、隻怕也嚇著了,暫且歇會子咱們再一齊南下。先去嶺南看看璉兒他嶽父,再往台灣府去。這一去少說三年。”

黛玉忙問:“舅舅不是去監軍的麽?南邊那一仗要打這麽許久?”

賈赦道:“打仗麽,漫說三年,十數年也是有的。再說,縱然打仗打完了,我就不能水土不服、病了走不得麽?”

賈琮撲哧一聲笑了:“爹,來日誰說我無賴,我就是說有什麽老子有什麽兒子。”賈赦瞪了他一眼。

林黛玉思忖了半日,忽然問道:“舅舅是想反麽?”又扭頭去看賈琮,“還是琮兒想反?”

賈琮“咦”了一聲:“山大王都當了,跟反也差不多吧。姐姐何出此言?”

林黛玉道:“方才在山下,你喊福兒做‘小公主’。”

賈琮忍俊不禁,擺手道:“小公主不是那個意思……我是說福兒是我們家的小公主,意思是她是我們家的掌上明珠……”他頓覺時空距離太大沒法子解釋,想了會子,搖頭道,“橫豎就是那個意思,林姐姐你也是林家的小公主,薛姐姐是薛家的小公主,但是史姐姐就不是史家的小公主了。這麽說你明白了麽?小公主這三個字沒那麽值錢的……”數百年以後每一女孩都是小公主。

林黛玉瞧他那副說不清的模樣有些好笑:“我知道你的意思了。隻是‘公主’二字實在不便隨意開口的,恐落人口舌。”

賈琮聳肩道:“無所謂的。”乃扭頭問賈赦,“爹跟二哥二嫂說什麽了沒?”

賈赦道:“我又不知道你如何想的,說什麽?”賈璉王熙鳳滿麵茫然。

賈琮點點頭,乃看了看一屋子人,道:“那我來說了。”

眾人皆屏氣凝神,惜春抓住了探春的手。

賈琮道:“林姐姐方才問我是不是想反。嗯,有點。”

黛玉垂了垂頭,又抬起來,輕聲道:“我瞧寨門那兒的並這聚義廳門口的兵士,絕非尋常的綠林嘍囉,身上有殺氣。”

賈琮道:“姐姐說的對。本來就是將他們當作正規軍來訓練的。起初並非有反意,而是不怎麽相信今上……自打當年他諸事不明就命姑父這個忠心之臣往揚州為餌開始。”

賈璉忙問何事,賈琮遂將林海遇刺從徐宏到老聖人一起說了出來。

賈璉大驚:“是徐宏想刺殺林姑父?”

賈琮望著賈璉道:“因二哥哥在朝中為官,許多事不敢告訴你,怕你不留神露了破綻。咱們既已脫身,不必瞞著了。”

賈璉點點頭,臉上陰晴不定。

賈琮又道:“如今朝局大夥兒也都知道,老聖人捏著權柄不放,聖人在他一群兄弟當中並不出色,皇子們也冒出來了。我本以為聖人大約會庸君一生,如今看來極難。他心性不定又多疑,人家使個反間計他就防範賢王司徒磐。賢王何許人也?又不是那種愚忠的傻子。我的卦若沒算錯,隻待老聖人一走、聖人收兵權的時候就要生事。”

眾人都不敢出聲,豎起耳朵來聽著。

賈琮飲了口茶接著說:“依我看來,世間沒有多少忠心是堅定不變的。磐石無轉移,也怕大鐵錘。天下委實有忠心事主之臣。隻是,若他忠心之主死了,卻又如何?眼下有個好例子在,便是南安郡王霍晟之祖父。他將兩廣那一片的水軍都收得死死的,他死了忠於他兒子、他兒子死了忠於他孫子。然老聖人卻是個反例。他的忠臣隻忠於他自己,並不忠於他兒子——保不齊前頭他曾命這些人來日忠於先義忠親王,後來卻是他自己親將這個長子弄死了。故此他乃是親手截斷了某些忠臣接著忠於他兒子之路。而後他挑了個今上——他挑上六王爺或是九王爺都好些,怎麽就挑了今上?六王爺以軍功起家,武將多半心底讚成他;九王爺是個能人,實才服眾。人,不是物品,有愛有怒有憂。尤其是已經當上大官的人,愈發害怕沒了那官印。老聖人以為,他手裏捏著兵權是為了自保,隻待自己一死就交給今上,萬事皆休。殊不知這幫武將卻未必都那麽聽話。”

“今上窮,又一心維持朝廷,已經極累的。其他七王並無瑣事煩擾——賢王起初費儘心力幫著他,這幾年已不再多管閒事了——王爺們有大把的時間精力,或是豢養私兵、或是收買官員,如今都有了自己的地盤。那些老聖人手裏的忠臣良將一直有王爺拉攏。人家王爺並不是要他們背叛老聖人,他們自己也都是老聖人的兒子,故此有些便會心有所偏。武將們也是人,也有一己私念,多有犯法之事。今上一心隻等老聖人走了好洗牌,他們當真不怕麽?若與某個王爺聯手,也可多一份保障。故此,除非今上玩一出大大的特赦、再慢慢的搞死他老子的這群手下,否則他極難平穩的拿到兵權。若賢王還在他這邊,倒是可以出出主意。可惜啊……”

黛玉忽然問:“老聖人快不行了麽?”

賈琮道:“聽聞至多不過一兩年的壽罷了。他一死,聖人要收兵權,諸位大將有的被王爺收走了、有的聽了謠言不敢交兵權。”他忽然笑道,“謠言這件事,我是極其佩服賢王的,簡直五體投地。前些年賢王平了徐宏之亂大家都還記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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