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4章(2 / 2)







跑到梨香院,頭發也散了衣裳也歪了。隻見賈琮賈環等人正圍一張案子說話,他衝上去抓了賈琮便喊:“琮兒!快!老祖宗要打死玉釧兒!”

賈琮怔了怔:“哈?”

賈環在旁道:“老祖宗要打死玉釧兒你急什麽?”

寶玉道:“我方才對她說求老祖宗放過她性命的。”

賈環道:“你求了嗎?”

“求了,她不答應。”

“那不就完了嗎?橫豎你也求過了。”賈環乃指著案子上的海圖道,“你們太貪心了些。馬六甲海峽太遠,咱們縱拿了下來也沒法子守住,供給線太長。”

寶玉見他們皆看海圖去了,急的使勁兒拉賈琮的胳膊:“救救她!”

賈琮撇脫道:“不救。”不待寶玉問緣故,他自己接著說,“她不是人才。”

寶玉一怔:“什麽?”

“玉釧兒不是人才,於我無用,我不想救她。縱然救下她隻需一句話我也懶得說。”賈琮看著他道,“一個殺人未遂的犯人,若不能給我帶來極大的好處,我是不會去救的。”

寶玉喊道:“她是一時糊塗!”

“哦,那又怎樣。一時糊塗犯錯的多了去了,她何德何能我要救她?”賈琮推了推賈環,“你們二房的,你上!”

賈環皺眉:“煩人!”乃扭過身子向寶玉道,“老太太事事依著你,不過是你求的與她願意給的不悖罷了。你想要個好東西,她不吝給你,自然就給你了;你想吃點子什麽,她沒覺得不好,也給你了。今你想饒過玉釧兒性命,她卻想要玉釧兒死,你二人意願相悖。你與她誰說了算?你從前覺得自己挺能耐的。可那些能耐都是老太太、老爺看你念書甚好、讓他們甚有麵子、賞給你的,並非你自己的。她們不高興賞給你你便一無所能。這回你救不下玉釧兒;什麽時候你自己能說了算,下回還能救別人。好了就這樣吧,我忙著呢。”遂回頭又說海圖去了。

旁人也都在看海圖說事兒,寶玉被晾在一旁沒人搭理。待大夥兒商議完事兒,他不知何時不見了。又過了會子,鴛鴦急匆匆跑來說賈母請賈琮過去。“二爺又傻了!老祖宗請三爺是施個法。”

賈琮好懸沒崴了腳!他會施個頭法!沒奈何,硬著頭皮跟去了寶玉屋子,隻見賈母坐在炕沿上急的隻管罵人。見他來了忙說:“琮兒快瞧瞧寶玉這是怎麽的了?可是讓那個小娼婦的魂兒纏上了?”

賈琮過去一看,寶玉直了眼躺著,臉上有未乾的淚痕,問道:“他屋裏的人呢?”

麝月忙上前來:“三爺。”

“他方才可說什麽做什麽了?”

麝月回道:“才二爺顛顛簸簸的回來,頭發也散了,問我玉釧兒呢?我說才聽說讓外頭打死了。他忽然垂下淚來,在那案前——”她指了指,“寫了一篇子字,寫完撂下筆便倒在炕上成了這模樣。”

賈琮走過去一看,案上擱著一篇文章,題曰“碎玉女兒誄”,乃從頭讀起。賈琮好歹念了這麽些年的書,文章好賴總能看出來。這文章滿灌了賈寶玉之天靈地秀,可謂字字滴血、感天動地,連賈琮這樣素來冷血的人讀了都有淚意,乃是一篇不亞於古人的絕妙好文!不禁撫掌讚道:“好!我就說嘛,他的聰明不在人際往來上。”隨即猜到賈寶玉是文人病犯了,還沉浸在方才寫文章的情緒中沒出來。乃轉身對賈母道,“老太太無憂,寶玉哥哥無礙,暫請回避一時,我有話對他說。”

賈母隻當他要施法,忙不跌的領著人避了出去。

賈琮遂來到寶玉床前長嘆一聲:“你若早拿出這本事來,玉釧兒也不會死。”

寶玉聽見“玉釧兒”三個字立時醒了,哭喊:“玉釧兒姐姐!我對不住你!”

若是平時賈琮必罵他一頓聖父心泛濫,然這會子他已明白賈寶玉的定位了:作家、藝術家、活在現實生活以外為大眾創造藝術的純感性生物!故此也不要求他別的了,不是神經病就好。遂假意順著他哄道:“人死不能複生,你節哀順變吧。”

寶玉放聲大哭。

知道他這會子哭是在發泄情緒,賈琮沒攔著,讓他慢慢哭,自己拿著《碎玉女兒誄》細細欣賞了許多回,越看越好,便伏在案頭謄錄了一遍。待寶玉終於哭累了,他方說:“寶玉哥哥這篇文章極好,待小弟拿出去刊印,必然震撼士林!”

寶玉忙說:“不行!這是給玉釧兒姐姐的!”

“你若拿這個出去刊印,小弟敢說,必有文名赫赫,順帶還有稿費銀子。有了文名、有了自己賺來的銀子,你便有了實力。有了實力,八個月之後老太太必然要殺金釧兒,你就可以攔著她了。”

寶玉渾身一震!

賈琮微笑揮了揮手裏的文章:“賈寶玉,你這會子難受,委實有惋惜玉釧兒性命之意,因為你無恙,她又漂亮,你覺得不必非要她償命不可,可對?”

寶玉輕輕點了點頭。

“然後你最難受的不是這個,是在怨恨自己沒有本事。老祖宗自小疼你,你說什麽是什麽,不想你竟連開恩饒過一個小丫頭的權力都沒有。寶二爺啊,求老太太不是本事,這個才是。將這文章燒在玉釧兒墳前不是本事,讓千萬文士敬佩你才是本事。將這文章燒儘在玉釧兒墳前救不了她姐姐,有千萬文士敬佩你才能救她姐姐。是將你的一片心意獨燒給她在天之靈,還是拿來救她姐姐性命,你自己看著辦吧。”言罷他將文章丟在寶玉懷裏,轉身走了。

一出門,賈母就在門口候著,見他出來了忙問:“寶玉如何了?怎麽哭了那麽許久?”

賈琮笑道:“無事了,而且前途有了。老祖宗先別去瞧他,讓他自己安靜會子。”

賈母忙說“好”,又命麝月也不許進去。

賈琮袖了他自己謄錄的《碎玉女兒誄》回到梨香院,笑道:“來來,都來!給你們看這個!”

眾人見他去了這麽久,回來便拿了張紙出來,都笑道:“三太子是畫符去了麽?”

賈琮先將那文章遞給賈維斯:“幺兒哥哥看看,這個可好?”

一群人哪裏等得?都圍在他身後湊著腦袋看,還有人搖頭晃腦的念了出來,不禁一片叫好:“哪裏得來的?字字珠璣、絕好文字!”

賈琮道:“咱們以後別踩賈寶玉玩兒了。”

“啊?”

賈琮道:“讓他一心一意當文壇才子便好。這是他寫的,我打算哄他讓我刊印賣錢呢。”

賈環愣了片刻擊案喊道:“不行!務必接著踩!”

“乾嘛?”

賈環嘿嘿了兩聲:“今兒若非咱們倆踩他他也寫不出這個來。若不再踩他,保不齊明兒他就賈郎才儘了。”

賈琮當即擊掌笑道:“說的對!苦難是藝術的源泉,靈感是要虐出來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