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9章(1 / 2)







話說韓奇讓魯國的捕快在客棧門口堵了個正著,拱手道:“各位差官,可有事麽?”

捕快打著哈欠上前道:“我們朱先生說了,你若好生呆著就沒你的事;若昨晚連夜逃走、或是今天趕早跑路,必是細作。”

韓奇忙說:“小人不過是個尋常商賈,絕非探子!”誰搭理他?捕快拿鐵鎖往他頭上一套,拉著走了。

在牢房關了整整一日,韓奇腦中想了千萬種說法,並餓的頭昏眼花。直至黃昏時分,可算有衙役來提他了,乃高一腳低一腳的跟著出去。倒不是直接上公堂審問,而是上了輛驢車,拉了半日,到了一處角門;裏頭極大,從角門進去又走了半日才到。

才進屋子便聞見一股飯菜香,韓奇眼睛都直了!隻見堂前的小幾上擺著三碟菜,有個人正捧著飯碗吃呢。韓奇老半天才將目光從飯菜上移到那人臉上。那人一壁吃一壁說:“抱歉,實在太忙了,這會子才有功夫審你。聽說你們當細作的都訓過耐心,想來齊爺也預備好了說詞。”

韓奇苦笑道:“在下委實不是細作,冤枉。”遂腸鳴一聲。“不知閣下可是朱先生麽?”

“嗯。”此人便是朱桐,放下筷子道:“那賣西洋座鐘的前幾天就告訴你那鐘是王三看上了、要獻給魯王的;你那會子沒買,昨日忽然搶著買。且買完了之後就與劉三爺飲酒,還特特灌醉他。齊爺總不會是想告訴我,你看那東家可憐、特特花錢買下那座鐘,就為了不讓他被王家那兩位拿零頭的銀子買整件的東西走?”

韓奇道:“在下何以想過這許多?不過是想奉承劉三爺罷了。”

朱桐道:“你既挑了他奉承,顯見也是知道魯王在魯國並不頂事的。既知道,昨日劉三爺要尋王三算賬,你何以攔著?跟了去狐假虎威的將東西搶回來豈不好?”

韓奇辯道:“終歸不過一件器物,何苦來惹得劉三爺與王爺不睦。”

朱桐冷笑,拉長了調子道:“若是劉三爺殺了王爺下頭要緊的人,豈非更不睦了?”

韓奇連連擺手:“在下豈能未卜先知?若知道,在下就不買那鐘了。”

朱桐眼神猛的一亮,盯著韓奇。韓奇本來苦著臉預備了一肚子的詞兒才要說,見了這模樣竟說不出來。許久,朱桐忽然微笑起來,頗有幾分溫潤之意,韓奇卻莫名的背後一涼。朱桐乃直喊了人進來帶韓奇回牢房,隨口吩咐道:“莫要餓著了齊先生。”韓奇頓時心中一塞:齊爺已變成了齊先生。待他走了,朱桐才輕笑道,“有趣。”

韓奇遂回到牢房。不多時,有人給他送了飯來,皆是尋常粗食。他也挑不得了,三五下吞了下去。約莫一個時辰之後,另外兩個人過來,趁著夜色蒙了他的眼送去另一處關押,屋子比牢房齊整得多。

原來那王家兄弟本是魯王的錢袋子;他二人一死,魯王便不依不饒了,親鬨到朱桐跟前來。朱桐隻得放下手裏許多事物去查問。先分別問了跟著王三爺與劉三爺的人。王家的說座鐘是他們家爺們老早瞧好了的、被劉三的人截胡;劉家的說是他們家爺們的朋友隨手在路邊瞧上的。有捕快問可要將韓奇喊來問話,朱桐擺手道:“先喊店家來。”

不多時座鐘鋪子的掌櫃過來一說,齊爺便露出來了。朱桐因想著,此人七成是想誠心挑得劉家與魯王不虞,三成是想借劉三爺之手對付王家、自己好做生意。他實在忙的緊,沒空細查。遂告訴捕快去盯著韓奇,他急著跑就抓回來。果然,韓奇一大早就跑。

朱桐連查驗韓奇行李的功夫都沒有,也沒想起來讓別人查,一直耽誤到日頭要落山方想起此事。他因想著,這個齊爺做事極不周全,一查就露餡,顯見不是個老手,保不齊是哪家新近胡摟來的細作,也沒好生教導便放出來了,想必隨意咋呼幾下便能招供。遂不甚在意,一壁吃飯一壁審他。韓奇終究不是細作。又餓又驚、又有飯菜香撲鼻,竟忘了裝模做樣。他擺了數下手,那儀態不留神成了他平日之狀——顯見是大戶人家念過書的爺們,且頗有幾分威儀。朱桐遂起了興致。

前些日子漳州董明遇刺養傷,賈琮恐他無聊,寫了福爾摩斯兄弟以研究行人為遊戲解悶的故事給他,誘他養傷中找點樂子玩。後因嶺南白家出了事,須得給朱桐寫信通氣。此事實在要緊,恐有萬一甚至不敢用鴿子,乃派了兵士快馬送走。信是依著密碼寫的。為遮掩密碼,須得另寫些別的事。賈琮遂又將福家哥倆的遊戲扯了一通,朱桐自然也順帶看了,亦覺得這遊戲有趣。得了閒暇功夫,他也琢磨路人玩兒。

今有了這個“齊爺”,說是細作麽連遮掩都不會,說是商賈又不像,還一股子大家子架勢。遂將他關到自家一間廂房去,無事瞧瞧他行動舉止,依著他對飲食、天氣甚至送飯人忽而漂亮丫鬟忽而粗蠻兵卒的反應琢磨其性情、家世、喜好,猜個樂子。可憐韓奇就這麽胡裏蒙登的被軟禁了,還沒人知道。至於王家那案子,無非死了兩個市井惡霸,沒什麽要緊,隻勸劉三爺給他姐夫留個顏麵、將那西洋座鐘送給魯王算了;劉三爺隻不肯。他倒是有點良心,聽聞朱桐把齊老板抓了,還親跑來要他放人,讓朱桐幾句話哄走了。

另一頭,白令儀喪事已畢,郡主欲去蠻部靜養些日子。白令恩怔了怔,道:“當日送郡主去蠻部乃是迫不得已。如今萬事皆好,去那裏作甚?”

郡主道:“因心頭無緒,想尋個清靜之處呆些日子,安安神。”

白令恩道:“就在香港左近挑個莊子便好。”

郡主道:“我想看看小時候住的地方,離開香港廣州這些花柳繁華地、溫柔富貴鄉遠些。”

白令恩仍舊相勸,她執意要去。沒奈何,隻得與詹家的人聯絡,商議安置她去蠻部住兩個月。白令恩乃命他長孫收拾行裝,送郡主去蠻部散心,過些日子再帶她回來。誰不知道郡主心有所屬?如今伯祖父已死,這家裏眼見便是自己這一房的天下了,他那長孫說死不肯去,鬨了好幾日。倒是白令儀次子之次子名叫白綸,向叔祖父說願意護送郡主。

白令恩本不願意將這差事給白令儀的孫子,隻是他瞧這孩子也可憐。此子幼年時全家隨祖父發配北疆,母親、長兄都於半路病死。後白令恩設法救了他們來嶺南,其父續弦,另生了兩個弟弟。平素雖也有丫鬟書童照應,難免受人冷落。白令恩權衡再三,難以決斷。

不過半日功夫郡主便已得知此事。左思右想了一整夜,天亮時分提筆給賈琮寫了封信,命貼身的姑姑送去了香港的賈氏馬行。

過了兩日,二更天時分,闔府都已入睡了。郡主忽聽窗戶響,“噠噠噠”的,忙坐了起來,喊道:“什麽聲音?”

隻聽窗外有個女聲道:“榮國府琮三爺求見義姐。郡主不必憂心旁人,都睡死過去了。”郡主抽了口冷氣。她乃自己爬起來出帳探視,有月影透過紗窗投在地上,守夜的丫鬟靜靜無聲,院中蟲鳴不斷。窗外那人又道:“請郡主燃起燭火,換好衣裳。”

郡主窘然道:“我不會點蠟燭。”

隻聽窗戶“吱呀”一聲開了,外頭躍進來一條人影,就著月色向郡主行了個禮,待郡主看清楚她身形委實是個女子,她已轉身直朝燭台處走去,顯見知道燭台在哪裏。不多時點著了蠟燭,這女子舉著燭台送到木施旁的高案上。郡主隻得自己換衣裳。她平素皆有人服侍,也不大會穿;那女子並不幫忙,隻在旁站乾岸兒。郡主覷了她一眼,抿了抿嘴沒說話。

費了老大力氣換好衣裳,郡主又想起沒人幫她梳頭,看了看這女子依然筆直立著不動。遂輕嘆一聲,顯見她也不會幫忙的。賭氣隨意篦了幾下頭,拿簪子略一插便罷,口裏道:“我好了。”

那女子點點頭,移步打開門道:“三爺,郡主有請。”

賈琮拭著汗從外頭進來,一壁說:“都秋天了還這麽熱!好像香港已經是熱帶了。”乃向郡主作了個揖,“義姐好!我接了你的信,覺得你頗為猶豫。想了半日,還是來一趟。”

郡主這會子才明白自己坐在梳妝台前,忙站起來走到書桌邊,張了張嘴又不知說什麽好。

賈琮嘆道:“許多事知易行難。義姐當了十幾年的郡主,忽然要你獨立起來,你也難做到。是我想得太順溜了。義姐若想嫁人也沒錯。我今天臨時查了下這個叫白綸的,義姐從前可認得他麽?”

郡主緩緩搖頭:“不認得。”

賈琮道:“他既不認得你,自然不是看上了你的人,而是看上了你的身份。你這身份,白將軍在的時候還是有用的。或許此人也有本事,隻是差一個機會。若能攀著你跳出來,讓白家的長輩看到他,說不得還能有所作為。故此,你若嫁給他,但凡白令恩沒死,白綸一定會對你好。而且你嫁給他會比嫁給別人——比如白家兩房的長孫,過的好。因為白綸還要依靠你,那兩位已用不著了。他們若終肯娶你,隻能是被白將軍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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