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3章(1 / 2)







卻說理國府有個外孫子,乃是高翰林之子。舊年媳婦剛病死了,家中正與他相看合適的續弦。前幾日訪友後隨意走動,偶然路過一處小麵館,裏頭正在辦喪事,請了兩個和尚來起經。又偶然探個頭,見那小寡婦美貌,一眼瞧上了,後遂日日過去幫忙。

到了那麵館王老板頭七日,焚香燒紙預備下午就發引。因王老板為人和善,不少鄰裏相親都來吊問,也有贈幾個喪錢的、也有空手的,老板娘王江氏皆禮數周全、進退有度。高公子自然也早早過來。約莫巳時左右,外頭走進來一個穿鴉青色的男子,口中喊道:“王嫂子。”高公子立時上下打量了此人,瞧他的衣裳鞋子,家境當頗為殷實。

王江氏忙迎了出來:“馬掌櫃的。”

這馬掌櫃遂進來給王老板上香,又大聲勸道:“生死有數,原不是人力可及的。嫂子節哀,來日但凡有事隻管來尋小弟。小弟雖一介商賈,也有些手段,定能保嫂子周全。”街坊們也瞧出來這馬掌櫃衣衫不俗,聞言都忍不住猜他可是對這王江氏有意。

王江氏含淚向他萬福:“多謝馬掌櫃。”

高公子瞧著馬掌櫃咳嗽一聲:“不過是個商賈,縱遇上事兒你能如何?當真以為花上幾個臭錢便能了的?”

馬掌櫃也瞧著他道:“燕王治下清明,市井小民也沒什麽了不得的事兒。再說,大家都是明白人,有錢能使鬼推磨。縱遇上不好惹的,王大哥與小弟有恩,說不得拚了這條性命去也罷了。”

王江氏忙說:“何至於那般厲害了?行動就要性命。快莫要說這些不吉利的。”

高公子才要說話,馬掌櫃搶著道:“不過是話趕上話了,不提不提。”弄得高公子不便再說。他又問可還要買些香燭來。

王江氏道:“昨兒已添置了些,這幾日夠了。”

馬掌櫃點點頭,乃從懷中取出兩錠十兩的銀子來托在手上,道:“給王大哥上供。”王江氏謝過他方接了。

高公子趕忙從袖中取了錠金子出來:“給王老板上供。”

馬掌櫃上前一步斜插在他與王江氏當中:“這位公子瞧著像是個秀才老爺,莫非也認得王大哥麽?”

高公子道:“雖素昧平生,相逢即是有緣……”

馬掌櫃哂笑打斷到:“既是不認得,王大哥也已去了,哪裏來的相逢?恰是無緣才對。”

人群裏頭有閒漢便笑道:“這王老板頭七還沒過,已有兩個奪他媳婦的。”

王江氏臉色一沉尚不及言語,又有個女子道:“若有真心的也罷了,老板娘也算得上終身有靠。可惜了,沒一個是真心的。”

王江氏襝衽上前向眾人行禮道:“今日先夫頭七,多謝各位街坊故友前來送他。若有挑事兒、嚼舌頭的,可莫要怪小婦人不顧臉麵。”

那女子乃盈盈的走出來,立在王江氏跟前翩然萬福:“方才是小女子多嘴了,還望姐姐不要見怪。”眾人看這女子模樣嬌媚、聲音婉轉,雖穿著素白的衫子,動靜難掩風塵氣,當是個粉頭,個個兩眼冒光——可有熱鬨瞧了!

王江氏略打量了她會子道:“這位姑娘麵生的緊。”

那粉頭笑道:“小女子不曾見過姐姐,王老板卻是我們樓裏的常客。”眾人“哄——”的議論開了。

王江氏微笑道:“真的?”

“真的。”那粉頭嬌聲道,“雖出手大方且甚是花心、樓裏的姐妹個個都服侍過他,卻是從不久坐、從不留宿、對姐姐守身如玉,倒是個難得的。”

王江氏麵上冷了下來:“姑娘還有事麽?沒有就請便。”

粉頭嘆道:“不過是聽說他沒了,代姐妹們來燒張紙罷了。我們哪裏比得了姐姐呢?”她轉身欲走,偏又撂下了一句,“我本是那地方的人;這輩子別的沒見過,唯有男人見的最多。姐姐隻信我的。這兩位各有心腹事,皆不是真心愛姐姐的,還不定圖什麽呢。”乃翩然而去。

場麵頓時冷了下來。有個大嫂訕笑道:“男人哪有不去那裏的。去了那裏還不過夜的,十個裏頭也挑不出一個來。”

那馬掌櫃也道:“信口雌黃!大嫂,小弟光明磊落,一心敬重王大哥恩義,絕無茍且之心,日月可鑒。”又瞧了高公子一眼,“宵小之徒亦休想胡亂打鬼主意。”

高公子也忙說:“休要含血噴人!爺不過見她一個女人家辛苦,想幫著一手罷了。”

馬掌櫃皮笑肉不笑道:“不勞高公子費心。”

有個街坊趕忙出來拉開他二人,勸道:“二位,都看王老板份上吧,這兒是靈前呢,王老板在天上看著呢。”馬掌櫃重重的哼了一聲,撤身走開了;高公子也隻得避了些。

王江氏怔怔的立了片刻,猛然醒過來,遂張羅了一陣子,請人發引移棺,送去城外安葬。馬掌櫃跟著去送靈。高公子委實不是王老板的什麽人,又讓那馬掌櫃冷嘲熱諷一番,不敢跟著去。

送王老板入了土,將幫工都打發走了,便隻剩下王江氏與馬掌櫃兩個。馬掌櫃道:“那個姓高的我查了,他老子高翰林乃是理國府的女婿。平白的來尋你獻殷勤,怕沒什麽好心思。”

“那人我心裏有數。論理說柳家全然不知我們的。”王江氏皺眉道,“那個粉頭你查查。”

“領命。”馬掌櫃的道,“王大哥既是假死,改明兒嫂子見了他問問?”

王江氏冷笑道:“他不會認的。”

馬掌櫃猛然察覺自己所言不大妥當,訕訕道:“大約……王大哥隻是去略坐了坐,與旁人喝盅茶罷了。沒聽那粉頭說麽?連坐都不久坐,也不留宿,可見心裏頭還是有嫂子的。嫂子隻問問何妨。”

王江氏笑了。這小馬並不知道姓王的是何人。一個太監哪裏會承認自己得空便偷偷逛窯子?乃斜睨了他一眼:“倒不是這個緣故。”無能為力罷了。她想了想,道,“那個姓高的若是別有心思,隻怕柳家在算計什麽主意,你留神些。”馬掌櫃點頭應了。

事有湊巧,三日後馬掌櫃與人吃酒,可巧見著了當日來麵館的那粉頭。馬掌櫃的遂特特要了她來作陪,三五下便熟絡起來。當晚他便悄悄溜去見麵館王江氏,道:“那粉頭乃是明春樓的,喚做胭脂。我套了她些話,王大哥委實不曾留宿過。”

王江氏點頭道:“知道了。”

次日,她改扮作男裝,自稱“江大爺”走了一趟明春樓,另尋幾個粉頭作陪。吃了會子酒,王江氏道:“我本是來京中尋人討債的,可嘆那人才剛剛死了。他老婆一副窮樣兒,怕是要落空了。聽說他曾來你們樓裏?”粉頭忙問是誰。江大爺道,“姓王,在你們左近芝麻巷那塊兒開了家小麵館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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