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6章(2 / 2)







賈敘哼了一聲:“說吧。”

甄藏珠遂招了。他從前皆不知道自己有個很了不起的老子,直至前些日子賈敘拿著甄得仁的畫像找上門來,李翠花方告訴他了生世。

甄得仁當年這馬力山認識了新寡才半年的李翠花,勾搭到一處。後李翠花珠胎暗結。李翠花尚未察覺、甄得仁先察覺了。寡婦懷孕終歸不是什麽好事。甄得仁便給了李翠花些銀子,讓她假扮吃飛醋跟自己翻臉。甄得仁的另一個姘頭又上她門前去耀武揚威,李翠花罵又罵不過,那姘頭還不依不饒,隻得去別處走親戚避風頭。她在親戚家將兒子生下來又寄養在那親戚家,自己依著甄得仁的話回到馬力山。

甄得仁遂扮作與她重修舊好,又將那個姘頭哄住,兩頭跑享齊人之福。又告訴李翠花,那姘頭是個幌子,自己壓根兒不想跟她好;李翠花深信不疑。甄得仁替兒子取名藏珠,讓李翠花好生養著,“將來能當大官。”李翠花愈發深信不疑。

又過了兩年,一日晚上,甄得仁趁著月亮領李翠花來了這個山坳,站在上頭指道:“這塊兒埋了皇帝家極要緊之物。將來總有一日,我們兒子長大了,皇帝也另換了一個新的。新皇帝肯定會派人到這裏來找東西。我有個孫女,知道天罡的排序,也會跟著皇帝的人過來。讓她把那排序說出來,我們兒子必能當大官。”李翠花牢牢記下了。後甄得仁辦完事走了,李翠花將甄藏珠接回來,隻說是從親戚家收養的。知道兒子早晚能當大官,便很是嬌慣他。馬力山之事她從沒說過,直至賈敘拿著畫像找上門去。

甄藏珠聞聽便知道自己快要當官了。因甄得仁隻指給李翠花這個山坳,山坳極大、並不知道皇帝想要的東西在哪兒,他遂乾脆在這山坳左近搭了個棚子日夜守著,終有一日守到有人領著賈敘過來。山裏人眼睛亮。甄藏珠老遠便看見賈敘圍著下頭那點子湖水轉了好幾個圈子,便猜東西藏在湖邊。他並不知道該從何找起,又怕賈敘搶先找到東西貪墨了他的功勞,急的了不得,回去便睡不著覺。

李翠花知道了,從箱子底下翻出一幅畫兒來,說是甄得仁留下的。甄藏珠一瞧,畫的就是山坳中的那湖,湖邊一坐一趴兩隻兔子且隔得不遠。甄藏珠一琢磨,想必兔子便是暗示那東西埋藏之處,遂拿了鐵鍬來這兒翻。

賈敘等人聽罷互視了幾眼,賈敘道:“你母親可曾告訴你是什麽東西?”

甄藏珠搖頭:“隻知道能當大官。”

賈敘道:“也不知你母親可還瞞了你什麽沒有。”

甄藏珠忙說:“老爺若不信,不如再問問她去。”

賈敘冷笑道:“你賣老娘倒是賣得快。”遂示意柳二押著他回家去。

他二人走在前頭,賈敘茴香在後頭。賈敘乃問道:“你信麽。”

茴香苦笑道:“我也不知道。瞧他那模樣,這些話皆非他能編排得出來的。細細想著,仿佛又不通。我委實不知道什麽天罡的排序不說;難道他問我我便會答?”

賈敘微笑道:“天罡排序你必然知道,隻是恐怕並不知道那就叫做天罡排序罷了;或是你祖父使了什麽法子暗暗藏到隻有你能找到之處。至於讓你把那個排序告訴這個甄藏珠——我猜是那個李翠花想多了。甄得仁之意應當隻是你知道而已,並沒有讓你告訴他們兒子。”

茴香不大明白:“我若不說,他豈能當什麽官?”

“你自然會說。不是告訴甄藏珠,而是告訴皇帝的人。”賈敘道,“你縱不想說,但凡他們能找到你,自然有法子讓你說。”

茴香皺眉:“又與這個甄藏珠何乾。”

賈敘冷冷一笑:“莫忘了你是個女孩兒。且三十多年前,也沒人能想到先帝有那麽長的壽命。”茴香忽然呼吸快了起來。賈敘瞧了她一眼,道,“先帝壽長,太上皇就當了十幾年。他若早死個七八年,新君正經接管朝政之時你隻得十三四歲;早死十來年你就更小了。倘若先帝駕崩得早,新君的人找到你你尚且年幼,而甄藏珠卻已是個成年男子了。你手裏有天罡排序卻並不知道那是天罡排序,他手裏有甄得仁的畫。你二人在天子跟前縱有秘密也必然藏不住,說不得雙雙立功。可這個好處最終必是算在甄藏珠頭上的。”

半晌,茴香冷笑道:“是了。他是男丁、又是長輩。”

賈敘點頭:“至於你,許一戶好人家、官府送點子嫁妝,足矣。”

茴香道:“祖父為何不悉數告訴我這位叔父?”

賈敘道:“他若知道得太多了,隻怕又是滅口的命。一個聰明孫女,嫁給誰橫豎官府說了算,實在不放心找個信得過的官宦子弟娶了便是;一個山間民婦養大的兒子,什麽都不知道。新君實在沒必要殺你們。”

茴香默然良久:“那時候我還沒出世呢。”

賈敘點頭讚道:“甄老先生想得極遠。”

茴香又問道:“天罡排序是什麽?”

賈敘想了想道:“道家有三十六天罡七十二地煞之說,為北鬥之星。你好生想想,當年甄老先生可曾給過你什麽星圖?或是給你看過什麽畫?你去甄應嘉府上之時身上的衣物可曾繡了星星?排序麽……星圖四季不同,想必那些星圖的排序也藏了機密。”

茴香苦笑道:“小時候的衣物早就丟失了,我也不記得祖父給我看過什麽星圖。”

賈敘道:“你再好生想想。甄老先生既挑了你,必是給你看過的。”

茴香仔細想了半日,搖頭道:“當真沒有。我母親也不會繡什麽星圖,繡給我的帕子衣裳不過是些尋常的花草樣子罷了。”

“莫急。”賈敘道,“多年前的事,慢慢找蛛絲馬跡。不會太難的,你祖父也怕你找忘記。此事擔著甄家滿門平冤昭雪,還擔著甄藏珠的兒子能有出息。”

茴香疑惑道:“他的兒子?”

賈敘道:“甄得仁冒著滅門之險替天家立下大功也不過得了個四品閒官,甄應嘉卻能當上欽差金陵省體仁院總裁,這是何故?”

茴香哂笑道:“大門頭甄府的老太君是皇帝的乳母。”

賈敘道:“這是一個緣故,另一個更要緊。甄應嘉已算得上士人了,他念過書。你祖父隻是個木匠。”他乃搖頭道,“士農工商,‘工’太沒分量。”頓了頓,“甄藏珠若能弄個官兒當,便可讓兒孫讀書科舉,後世子孫皆為人上人。”

茴香頓時想起當日賈琮說了那些話,“科學改變世界”之類的,極推崇木匠,說他們都是“結構力學專家”。茴香沒聽明白何為“結構力學”,也聽出他委實看得起木匠那行當。這會子聽了賈敘所言,心下堵得慌。

眾人直走了一個多時辰方走到甄藏珠家,乃是藏在山間的一處小村子,隻得十三戶人家,甄藏珠家在村子西頭僻靜之處。門虛掩著,甄藏珠喊了聲“娘”領著他們幾個走進去。隻見有個老婦人從裏頭出來,年過半百了頭上還插了朵紅豔豔的野花,笑道:“兒啊,你回來了?”劈頭看見柳二便是一愣,“兒啊,你還領了客人?”

甄藏珠忙說:“這些便是皇帝派來的老爺,這女的就是我侄女。”

柳二本走在前頭,賈敘從他身後閃出來拱了拱手:“李大娘,還記得下官麽?”

李翠花怔了片刻,立時笑了起來:“原來你是位老爺啊!”

賈敘點頭,道:“上次李大娘跟我打聽甄得仁先生近日如何,我不忍心告訴你。實不相瞞,他全家早已被歹人殺害了。”

李翠花一個趔趄沒站住,跌倒在地上。甄藏珠猶如沒看見一般;倒是茴香上前攙扶。賈敘皺眉看著甄藏珠道:“你母親摔了你竟不扶她?”

甄藏珠拉了把凳子坐下,隨口道:“她身子好著呢,立時就能自己爬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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