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5章(1 / 2)







林黛玉欲勸降李國培。李國培眯起眼睛瞧了她半日:“林軍師當真以為這就能降服老夫?”

林黛玉微笑道:“非也,試探罷了。我在想著,當年燕王是以什麽法子降服將軍的。左不過那麽幾樣。或是許以高官厚祿、或是許以知遇之恩、或是許以開天辟地的事業。高官厚祿,我一般能給你。李將軍這等人才,長了眼睛的都看得見,先帝是個半瞎子姑且不論。”李國培眼角抽了抽,她身後的那護衛將軍忍不住勾起嘴來。“開天辟地的事業麽,”林黛玉微笑,“將軍可知道為何你們的船一艘都沒沉、我們的卻沉了一艘?”

李國培早有此疑,乃定定的看著她:“這是何故?”

林黛玉道:“我們的火炮射程比你們遠、炮彈爆炸威力比你們的大,想贏是極容易的。可往常訓練都是自己人對練,不敢亂來、怕傷了自家袍澤。可巧今兒你們來了,船還不少。機會難得,借來訓練在大規模海戰中指揮官的協調性和兵士的準頭、火候極好。敵艦多,誰來打哪艘、如何打才能不至亂成一窩蜂、不漏掉一艘敵船又不擊沉一艘敵船,這些都是平素難得訓練的。擊中不擊沉,是為了李將軍手下這些將士。”她又微笑道,“將軍沒猜錯。這麽好的兵,我想要。”

李國培喝到:“癡心妄想!”

林黛玉置若罔聞:“那艘被你們擊沉的船,也是用來做試驗的。那是新船,故意引得你們去打,便是想看看它能承受多大的火力。這會子已有拖船拖去造船廠分析去了。”

瞧她一副氣定神閒的模樣,李國培狠狠抽了口氣,胸中有無數個念頭滾過。縱然沒經過此役他也知道,如今之征戰與往年不同了。從前比的是誰家統帥陣法精妙、誰家將軍武藝高強、誰家軍師謀略出眾、誰家兵士勇猛善戰。如今比的是誰家火器射程遠、火力強,鬥將之用愈發小了。台灣府這些火炮怕是強過自家數倍。乃咬牙道:“戴憲誤我!”

林黛玉道:“縱黃文綱沒病也給不了你最好的戰船火炮,人家自家難道不留著麽?送了你們他又得不來好處。”

李國培又嘆。乃將今日從早到晚的經過細思一回,忽然抓住了點什麽。他眯起眼來:“那個戴憲派來的兵卒……”

“嗯?”

“我船上那個戴憲的人,指鄭潮兒之海圖所標注雞籠港是真的那兵卒。”他鐵青著臉道,“我們從山上帶了對的海圖下來……故此,戴憲是你們的人?那老卒是你們的人?”

“哦,多半不是我們的細作。我想那人大概根本不知道雞籠港在哪兒、他也是猜的。”林黛玉淡然道,“戴憲派了那麽多老卒上你們的船,裏頭縱碰巧有細作、哪能又碰巧上了李將軍的船?”

李國培怔了怔,道:“倘若那老卒指了對的雞籠港所在、我們往真雞籠港而去,軍師之策、在此野柳港設伏豈非就一場空了?”

林黛玉微微側頭:“依著李將軍看,我像是會留這麽大漏洞的人麽?”李國培拱手請教。林黛玉道,“雞籠港並非商港或漁港。不論那福建水師的老兵是誰,至多隻聽過那港、決計不曾去過;鄭潮兒的海圖又精細準確。連那老兵帶李將軍你在內,誰會不信任他的海圖?縱然那老兵說,他看著仿佛你們從井岡山上帶來的海圖才是對的,你會信麽?將軍心裏早已信了鄭潮兒的海圖,問那老卒一聲不過是為了更心安些。那老卒既是老卒,有位將軍向他請教也是極有顏麵的事。他若說不知道,這臉麵可就沒了。橫豎大家都覺得鄭潮兒的海圖對,扮裝得理直氣壯一點也無礙。”

李國培回想起來,那福建老兵委實開口就說自己不曾去過雞籠港。那會子他極有把握的說鄭潮兒的海圖是對的,竟沒人疑心下他沒去過怎麽就知道那個對?再一想,他縱說鄭潮兒的海圖不對,自己怕是不會信的。這女軍師連隨意一個尋常老卒的心思舉動帶自己的念頭都能算得極準,難怪萬彰會輸在她手上。乃嘆道:“軍師算計人心,老夫佩服。”乃順口問道,“既然不是商港漁港,那真雞籠港是什麽港?”

林黛玉爽利答道:“海盜港。”

李國培頓時明白過來了,拍案道:“榮國府在養海盜!”

林黛玉淡然道:“難道燕王沒養海盜麽?”李國培張了張嘴,又咽下去了。他是知道燕王養了海盜的。頓了頓,林黛玉又隨口撂下一句,“燕王最好的海盜都送去北美了。”

李國培立時道:“王爺開疆拓土、萬古垂青。”

林黛玉看了看他:“李將軍知道北美洲有多大麽?”

“林軍師此話何意?當老夫不曾看過大海圖?”

“既然知道,李將軍覺得,那麽大的地方得打多少年才能打下來?打下來之後又得多少年才能養足人口填滿了?”

李國培怔了怔:“這些並非老夫職責所在,從不曾想過。”

林黛玉正色道:“我算過。縱不要上百年,七八十年總要的。”李國培默然。林黛玉輕嘆一聲,“橫豎如今這位燕王活著的時候是打不完了。”李國培眼中可算有了點子波瀾。林黛玉飲了口茶接著說,“他兒子沒一個及得上他十之一二的。那邊,早晚另會立新國,隻不知分成幾國、誰是國主罷了。至於國內,上百年必是沒法子成一統的,說不得就如周末秦前那般分封個五六百年也未可知。李將軍死守井岡山,乃是燕王雪藏的後手,為的是以防萬一。萬一,萬中之一。倘若這個‘萬一’直至這位燕王駕崩、李將軍垂暮都沒出現——”她伸手指著帳外,“那些袍澤兄弟便會跟著將軍當一輩子後手。敢問將軍,是‘一’多、還是‘九千九百九十九’多?”

李國培臉兒都變了。這些年來自己領兵久藏深山,燕王忽而出兵東瀛忽而出兵北美。前幾年得知幫著他們在鄱陽湖練習水戰的曹大通一直在北美航線上當海盜,他便猜到燕王有吞並那片土地之心,以為自己的人早晚也得往那兒去。後大軍出征沒自己的份,他已隱約有了幾分擔憂,會不會當一世的暗子。如今讓林黛玉實實在在戳破了心思,頓時亂了念頭。

林黛玉也不催,在旁等了半日,含笑道:“我們也有海外建國之心。”李國培雖依然不答話,呼吸愈發急促起來。林黛玉忽然又道,“榮國府和台灣府當真不曾派細作去井岡山,而李將軍營中必有細作。”

李國培聞言想了想,脫口而出:“西寧郡王的。”

“想必也有馮紫英的。”林黛玉道,“李將軍可有心情試探他們一回?”

李國培挑眉:“如何試探?”

“隻說將軍有意跟我們和解。”林黛玉輕輕一笑,“且看誰想玩命的往外頭報信、或是誰想把事兒鬨大、鬨得不可開交。橫豎西寧郡王的人隻要我們兩家鬥起來、把事兒惹得遮不住就好。什麽兄弟們的性命之類區區小事自然不要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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