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七十二章(1 / 2)







話說賈琮抓到了梅先生,坐著逗人家說話。梅先生道:“那會子讓尊駕逃了,我就知道大勢已去。敢問三爺,在下當如何保全性命。”

賈琮“咦”了一聲:“你不先假裝一下堅貞不屈麽?”

“恐怕假裝一下額頭上要捱血窟窿。在下隻求性命,橫豎聖人也不是三爺對手。”

“既知道他不是我對手,何以不早早離了他?”

“三爺若晚來一宿,在下明兒早早的便走。”梅先生嘆道,“衙役來那會子我便想走,可實在是走不了。”

“哦,你那會子才想走已是遲了。”

梅先生搖頭:“我再三說三爺必然已反,愣是沒人肯信。聖人還驚喜了數日,隻怕這會子還是喜的。”

賈琮想了想:“也不奇怪,猶如抓住救命稻草一般。”

梅先生遂將腹中所有悉數倒了出來,半分沒打折。

原來那個竹枝街的地下牢獄是專門關失蹤人口的,就是那些找不到借口抓、又心懷秘密之人。先帝早年還是個明君,頗為要臉,不便光明正大做昏庸之事。這牢獄設在成都純屬偶然。先帝聽說成都有個前朝大太監的侄孫家藏鄭和海船的寶圖,遂使人去買。那人死活說自己從未聽說過此物。偏人家本是三代良民,挑不出半點錯來。打發了美人去勾搭他做些違法之事,皆不成。沒奈何隻得使出黑招,趁此人去花樓吃酒套頭抓走。後先帝便命人修了那牢獄。起初關的多為百姓,後來則多為朝廷官員、地方族長之流。腹中藏了機密且拿不到短處的人當中,那些名聲極好的、功勞極大的、族中興旺的、有恩於天家的、兒孫弟子於朝廷有大用的,皆設法悄悄弄來此處。駝背老太監看似尋常,實則精通各色手段,能讓人萬念俱灰、將心中機密悉數倒出。

太上皇從秦國逃出後,想起此處還有自己的人,便過來了。好在那禿頂瘦老頭本為劉登喜替他擇下的,極忠誠牢靠。此牢獄雖為黑獄,也留了口供冊子,裏頭全是各色機密。當中有一條,乃是牢中最後那批住客中一位留下的。

此人乃成都本地人,明麵上是個家財萬貫、樂善好施的大善人。若無故抓了他,怕是成都百姓要造反的。朝廷疑心他的錢來路不正,偏死活拿不著證據,先帝遂命大內高手往成都走了一趟。駝背老太監審了足有大半年才開始慢慢將他腹內機密磨出來。原來此人手眼通天,暗錄下劍南大小官員的短處,以此訛詐大老爺們的錢財。並拿著錢財架橋修路、憐貧恤老、做了許多善事。得他好處的百姓太多,官員們又拿不到他的錯,隻得忍氣吞聲。

此人又交代了他藏“劍南百官檔”的所在,禿頂瘦老頭的前任便去取了來。偏那會子先帝身子已不大好了,命前任進京。到了京城,先帝將此處交代給了太上皇,遂以禿頂瘦老頭替換了前任。而後便是四將亂京師,那一箱子物件便沒人處置了。

那些官員如今大都還在蜀國為官,他們的短處依然是短處,太上皇身欲以這些東西來要挾蜀國百官。他身邊也沒有什麽靠得住的謀臣。因蜀國世子無子,之前匿在秦王.府的那個太監便出了偷龍轉鳳之策。先換一個男嬰進世子府拿下太孫之位,再設法弄死蜀王與世子。既是捏了百官在手,再有個太孫做招牌,拿下蜀國便容易了。

不曾想先是世子憑空蹦出來個私生子,而後司徒岑又開始整頓吏治。整頓了吏治還了得?捏在太上皇手裏的可沒一個乾淨的。他們遂使儘法子給司徒岑添堵,並諸位官員也想自救,故此司徒岑的差事寸步難行。

而另一件事賈琮他們卻是猜錯了。蜀王妃卻並沒殺世子的愛人,少年人有幾個契兄契弟本是風雅之事。袁公子當真是司徒岑比劍時誤殺的。王妃知道那少年乃長子心中特別的人物兒,恐怕兩個兒子起間隙,特替他抹平此事,扮作袁公子驚馬而亡。幫著處置之人多半被滅了口,唯有一個還活著,便是何嬤嬤。蜀王妃極信得過她,方留了她性命。

不想何嬤嬤卻是先帝留在兒子家中的細作。先帝既死,她那幾年也不知該如何是好。幸而先帝信任那看守地下牢獄的駝背老太監,在他處存在一份細作名錄和隱語。太上皇遂憑空發了筆大財。恰如劉豐所料,兩個穩婆當中一個乃先帝的細作,另一個是他們先找到將生男嬰之婦人,再從其親眷中擇出來臨時教導成穩婆的。而袁白大人,正是太上皇與其私生子親自勸降,並命何嬤嬤告知司徒岑殺害其子之事後,方投了太上皇。

昨日,賈琮篤言袁公子死於蜀王妃之手,還說得振振有詞,袁白心下便有幾分活動。他又扯上蜀王的命數,袁白便愈發猶豫可是何嬤嬤與太上皇哄騙了他。再有,他親眼看見那武藝高強的禿頂瘦老頭死得乾脆,此事也不可不告訴上頭。遂按耐不住、急著去找梅先生了。

賈琮聞聽目瞪口呆。半晌,問道:“那天你騙我到那有地下牢獄的宅子去,是想讓我憑空失蹤?”

梅先生點頭:“不錯。三爺腹內還不知多少機密,放過豈非可惜?”乃嘆道,“不料三奶奶那般機靈,平白瞧出不妥來。既抓不到活的,死的也行啊。三爺活著,還不定壞我們多少事。再說,三爺既是不肯認七皇子,反心可見。”

賈琮奇道:“你就因為這個覺得我要反?去過台灣府沒?”

“不曾。”梅先生道,“七皇子肚兜裏那帕子,本是我親手所寫。”

賈琮瞟了他一眼:“七皇子的肚兜被拆開了這事兒,可不是你能知道的。”

梅先生微笑道:“我還是馮紫英大人心腹。”

賈琮愕然。半晌,嘆道:“天吶!你究竟是幾重間諜!”

梅先生道:“我與三奶奶一樣,本是劉登喜公公的人,在京中聽命於戴權公公。誰知後來戴公公漸漸拋下太上皇、真心輔佐太皇太後去了。這兩三年我才發覺,他也不曾輔佐太皇太後,不過是借太皇太後之名替他自己斂財罷了。可知人心多變。我本以為,既已沒了主子,就跟著馮大人做事也好。而後二月份時忽有太上皇的人找上門來。”他苦笑搖了搖頭。

賈琮摸摸下巴,問道:“若是天下未分,裘良想必也要在那地下牢獄過日子?”

“那倒不必。”梅先生道:“景田候府投靠六王爺之事太上皇早已知道,裘大人隻怕會死在詔獄。”

賈琮點點頭:“那就是我想多了。”他頓了頓,正色道,“那些卷宗在哪裏。”

梅先生搖頭:“這個我真不知道。橫豎還在原處,太上皇不曾取走。”

“那就是還在竹枝街那個宅子裏?”

“我猜還在那個宅子裏。”梅先生道,“那兒隱秘,別處皆沒那兒安全。”

“也有道理。”

梅先生微笑道:“除了燕王廬王,我還是齊王設在京中的細作。三爺,在下比尋常人好用得多。在下還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我猜同袁大人去的那位死得快便是武藝高強的緣故。”

“沒錯,就是那個緣故。”賈琮笑眯眯道,“武力值高的人太危險。”他又想了想,“隻是如今那宅子讓裘良日夜以重兵把守,太上皇想去拿東西不容易吧。”

梅先生嘆道:“豈止不容易!本來就沒多少人,竹枝街死了那麽些,今晚又死了不少。才剛好過幾日,又不好過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