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1章(1 / 2)







魏公公讓野狗逼上樹的功夫, 京城還正月裏頭。這幾年燕國商貿繁盛,四處皆是太平氣象、富貴風流。怡紅院並非京城最大銷金窟,卻是名聲最大、花樣最多的。能陪文人墨客品茶下棋的才妓, 能陪土財主鬥酒劃拳的美妓,除了彈琴斟酒諸事不管、眼睛不亂看耳朵不亂聽長得隻順眼不驚豔的“招待員”,應有儘有。平素本也顧客盈門, 這會子愈發喧囂熱鬨。

這日乃是正月初九。元宵未出、大年已過,愛風流的爺們兒最是自在。有個做皮貨的商人在怡紅院請酒,邀了許多朋友一道來吃個痛快。因他有許多貨品供入軍營, 故也請了工部虞衡清吏司的郎中並幾位將軍,當中就有京營指揮使孫紹祖。

席上有一青年, 生的俊眉修目粉麵朱唇,又腰身挺拔勢如鬆竹, 舉手抬足有武者之風,見之可親不可狎。孫紹祖身旁坐的那人乃是個新近發財的暴發戶, 傳聞有龍陽之好, 立時愛慕上了此人。遂悄悄向孫紹祖打聽。

孫紹祖不認得,又向做東的皮貨商打聽。皮貨商道:“這位大爺姓秦……”

一語未了, 便聽外頭一陣喧嘩,屋門“咚”的被人推開。隻見門外立著個女子, 身形嫋娜、容貌鮮豔,披著簇新的猞猁猻大裘立著——偏她身上隻穿了件半舊的鬆花色襖子。眾人都見過美人無數,竟沒人見過如此絕色,滿座驚呆。女子身後跟了五六個丫鬟婆子, 徑直走近屋來拿眼睛瞧了眾人一眼——雖說屋裏人多且這女子隻瞧了一眼,每個人都覺得她在瞧自己。她乃輕輕萬福道:“小女子家有要緊事,須得舍弟立時回去,還望諸位朋友莫要怪罪。”

眾人都結結巴巴道:“但憑娘子方便。”

女子瞧了一眼那美貌青年。青年愕然,站起道:“姐姐,有什麽事?”

女子瞪著他道:“讓你走就走,哪來那麽多廢話。”

青年嘀咕道:“大過年的,吃兩口酒你都要管。我都多大了……”眼睛往房梁上瞄,腳下一動不動。

女子怒了,上前一把扯過青年,手指頭正戳在他腦門子上:“你都多大了?我哪裏知道你多大了?你大了你懂事了沒?光長歲數有什麽用?”乃拽著他轉身就走。青年在後頭抱怨“姐姐、我的親姐姐!您老輕點兒!我手腕子都要折了。”姐弟倆拉扯著走了。

他們吃酒這處在怡紅院後頭,極寬敞,有兩處八扇格子門。女子進來的是正門,後門外有個小院子通著茅房。席上有個模樣秀氣的富家少爺坐在那青年旁邊,方才小解去了。女子和青年才剛走不一會子,此人從後頭推門而入回來,一眼瞧見自己座位旁空了,問道:“小秦相公呢?”

皮貨商還沉浸在那女子美貌的中未醒,聞聽此言方說:“才剛讓他姐姐喊走了,說是家有急事。”

少爺慢慢走回座位坐下,拿起酒盅子來示意粉頭斟酒,口裏嗤道:“能有什麽急事,不高興讓他出來吃酒罷了。他那姐姐簡直是個潑婦。”

話音未落,隻聽前門又“咚”的開了,方才那美貌女子立在門口冷冷的道:“小蘭大爺,你說誰是潑婦。”

這小蘭大爺臉兒都嚇白了,忙東張西望:“什麽潑婦?誰說潑婦了?你說了麽?你說了麽?柳二嬸子,你聽錯了,沒人說潑婦呢。”孫紹祖並幾個性子爽直的酒客齊聲大笑。

女子狠狠的盯了他一眼,道:“你也跟我走。”

小蘭大爺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我?我為何也要走?”

“你家裏也出了急事。”

小蘭大爺莫名道:“我家裏好端端的……”

“賈蘭!”女子厲喝一聲,朝他使了個眼色,“我說出了急事就出了急事。”

小蘭大爺嚇得趕忙站了起來,才捏在手裏的酒盅子也丟了:“是是!小侄這就走,嬸娘說什麽是什麽。”女子進屋再行個萬福,領著兩二人急匆匆走了。

滿屋子人伸長脖子候著他們沒了影兒,齊刷刷扭頭望向東道的皮貨商。皮貨商摸摸肚皮道:“方才這位小蘭大爺便是榮國府二房的嫡長孫。如今賈環先生不大管事了,忙著幫建安公主主持學校呢;他們府上的生意都是小蘭大爺在打理。那小秦相公單名一個鐘字,乃小蘭大爺至交好友。功名也考了,卻嫌做官累得很,如今跟著他姐夫經商,生意不大卻極賺錢。這幾個月賣瘋了的蘇子牌巧克力,京中統共三家有貨,當中一家就是他們秦家。”

眾皆嘖嘖。那個愛慕秦鐘的龍陽客愈發驚嘆:“這一家子姐弟倆也不知是怎麽生的。小秦相公的姐夫是何人?”

皮貨商道:“我也不是今日才認得你,你什麽心思我能不知道?我勸你趁早死了這份心。那位柳二爺可不是好惹的。早年在太平鏢局做鏢頭,走南闖北不知見過多少陣仗。榮國府最初那幾年……”他飲了口酒,“罷了,不提這個,吃酒。”又喊粉頭添酒。

眾人都說:“哪有說話說一半的!勾起人的念頭來又咽下去。”都逼著他說。

皮貨商笑道:“今兒這話我隻在席上說,出了這個門我是不認的。”眾人賭咒發誓都說自己是沒嘴的葫蘆。皮貨商舉起酒盅子一飲而儘,方道,“從前榮國府欠下朝廷八十萬的銀子,偏府裏遭了內賊,還不起。賈赦明麵上是個混蛋,內裏清醒著呢。也不知他哪裏得的消息,知道太上皇早早使人暗查明白了榮國府的罪狀,單等先帝咽氣、就預備抄了他們家。當年國庫空虛,太上皇窮的厲害。賈赦便想著,自家還上那八十萬的債、別家不還,太上皇日後便不好清算他了。”

下頭有個人道:“賈赦便是揣著明白裝糊塗的頭一個。京城大亂之前他掐著點兒跑到南邊島上去,還把兩個兒子一個孫子都帶走、連女兒都沒留下。”

“誰說不是呢?”皮貨商道,“可那會子賈赦並沒有那麽些錢,如何是好?遂開了家太平鏢局。明麵上是鏢局,出了京城把衣裳一換臉一蒙,誰知道他們是做什麽的?”

席上嘩然。“原來如此!”

皮貨商道:“方才這女人的丈夫,便是太平鏢局的賊首。不止武藝高強,別的能耐也不差。敢惦記她的老婆小舅子,可不是找死麽?你們瞧,可可茶貨源都在王子騰手上,卻分了他們家一份。橫豎這柳家秦家早與榮國府連成一片了。”

眾人都道:“我們並不敢,隻問問罷了。”

皮貨商嘆道:“我也活了這麽五十多歲,佩服的人不多,賈赦算一個。此人是最狡猾、最擅明哲保身的。各色消息,人家連風聲都沒聽到,他早知道了。且極準,老早便做好防備。”眾人紛紛讚成。後遂不再提秦家那姐弟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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