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7章(1 / 2)







賈維斯天性謹慎, 加之軍隊一直在北美打仗,諸事與戰時一般無二。今日上午,兩個偵察兵爬在樹上舉望遠鏡觀察, 發覺不遠處樹林子鑽出來兩個樵夫模樣之人,在小路口張望幾眼,快速往大路拐去。此二人身材矮小壯碩, 腰間別著斧子,背後並無乾柴。

偵察兵暗暗跟蹤他們到了鎮上,見其買兩車的醃蘿卜推著走, 說是給過年預備的。村夫村婦慣會自己做醃蘿卜。縱自家不會,尋街坊買點子人家都不好意思收錢。偵察兵覺得蹊蹺, 遂回去一個報信,另一個跟了樵夫爬了半日山路, 找到了漫山遍野一大片營地。營盤齊整、兵卒精神,顯見是正規軍。略算了算, 當有兩萬人左右。到了中午, 幾個人離營上山。偵察兵伺機偷襲了一個,打暈活捉帶回去。

賈維斯一審, 原來他是天津的官兵,跟著總兵盧得誌來的。賈維斯回國本從天津登岸, 沒見到盧得誌。知府說自打燕王廢頭一位世子後他便鬱鬱寡歡,這兩個月已下不了炕了。賈維斯還去特去盧府探望過。合著炕上躺著的那位不過是個替身,真人已金蟬脫殼。官兵們扮作燕山土匪,與真土匪兵合一處, 已駐紮在此兩日了。方才上頭命人出來打野味。這會子寒冬臘月的上哪兒找野味去?此人略走遠了些,便著了賈軍偵察兵的道。問他來此作甚,此人並不知情。

此處就在京郊,來此作甚之問簡直是廢話。天津衛所駐軍約莫一萬五六,還得留下些陪著替身,其餘的想來便是燕山土匪。遂派人再探。到了黃昏時分,偵察兵回來報信:盧軍整頓營寨,有連夜出兵之相。賈維斯便傳令於盧軍後方和斜後兩翼布下埋伏。他們何時開拔,己方何時追擊。

夜幕一落盧軍便動了,他們一動賈軍也動。盧軍人銜枚馬摘鈴欲偷襲京城,不曾想被人從後頭殺了過來。天黑看不清敵方,四麵槍炮亂響又驚了馬,頓時亂成一片。許多人根本不知出了何事,隻胡亂打一通,打到自己人的也不少。賈維斯大獲全勝。

此事怪不得盧得誌。他已多年不上戰場,最近一戰還是打義忠親王叛軍,從沒拿火器正經打過仗。賈維斯的兵雖年輕,結結實實打了三年仗,從第一仗就使的火器。這三年來林黛玉沒打過一次正麵對戰,兵士們早已慣於夜晚偷襲,眼睛都比盧軍亮些。何況賈軍之火器勝過盧軍多矣。

張麓正經在燕山當了十幾年土匪,比旁人熟悉山路,護著燕王從槍林彈雨中衝了出去。因根本不知道在後頭突襲的敵軍是誰,且京中計策悉數落空,張麓少不得疑心到政事堂那位女丞相頭上去——這幾年,榮國府大肆宣揚此女之軍功,燕國已無人不知。

一個不打敗仗的軍師沒人不怕,誰還管她是男的女?故此張麓不敢回燕山,逃離戰場後向燕王奏道:“王爺,我有個朋友,也是土匪。此人自身武藝高強不說,手下的嘍囉比禦林軍還生猛。且他那營寨中設了機關埋伏,縱是官兵也打不上去。不若暫且去他那裏躲避一時、看看風向。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事既至此,燕王唯有答應了。他也不知燕山老巢究竟還在不在。

張麓遂連夜投奔朋友。跑了兩日的路,黃昏時分趕到一座山下。這山不算高,山下有座小店。張麓跳下馬喊道:“春大嫂在嗎?”

隻見店內走出一位婦人,瞧模樣不足五十,皺著眉頭打量他身後這些兵馬:“怎麽這麽多人?張大王這是串門兒是打劫?”

張麓笑道:“我可不瞎了麽?敢上盤龍山來打劫?”乃嘆道,“我運道不好,遇上大水。我還罷了,腦袋掉了碗大的疤。偏連累了朋友。”

春大嫂扭頭上下打量司徒磐,目光放肆,半日才說:“你上哪兒認得的讀書人,是個秀才吧。”

司徒磐拱手道:“晚生已考取舉人。”

春大嫂哼道:“百無一用是書生。”

張麓哈哈笑道:“書生自有書生用。你們葛大王可在?”

“在呢。”春大嫂道,“這幾個月他都少出去做生意了,忙著洗白。”

張麓嗤道:“就他那黑鍋底還想洗白?可拉倒吧。”

春大嫂橫了他一眼:“你就知道我們大王洗不白?說不定明年就白了。”乃轉身邊走邊說,“你等著,我放響箭上去。”

張麓在後頭喊道:“這都什麽年月了,怎麽不放火.槍?”

春大嫂一隻腳已邁入門檻:“早年買了那麽多竹哨,總得使完不是?還是從南邊買來的呢。”

不多時,她從裏店內取了弓來,望著山上射出箭去。箭身上捆了竹哨,竹哨穿風長鳴,山中久久蕩出回聲。張麓便請燕王先入店歇息。這小店瞧著不過是個尋常的山間飯館,粗陋的緊。春大嫂替他們篩了兩碗熱開水。雖沒有茶,這大冷天的甚是暖和。

約莫過了兩柱香的功夫,外頭進來了個樵夫,二十多歲的年紀,問道:“春大嬸,什麽事?”

春大嫂指著張麓道:“這潑皮遇了大水,想來我們山上暫避一時。”

張麓笑道:“我先去見見你們老葛如何?”

樵夫也放肆打量了司徒磐半日,嘀咕道:“怎麽弄來個秀才。”

司徒磐拱手:“晚生前科便已考上舉人,隻待下科春闈。”

樵夫嗤道:“舉人頂個屁用,掄不動刀舉不起槍。”轉身便走,口裏道,“那個潑皮同我來。”張麓朝司徒磐點點頭,跟了上去。

不多時天便黑了。司徒磐餓著肚子等在店中。直捱了半個多時辰,樵夫與張麓可算回來了。張麓喜道:“九先生,大王請咱們上山。”

司徒磐忙問:“不知這位大王高姓大名?”

“姓葛名樵。”張麓道,“雖不愛多管閒事,卻是極公正的。”

他二人與帶來的燕山嘍囉便跟著這年輕樵夫上了山。前頭一段山路甚是難走,後上了大路便寬敞多了。這會子天色雖黑,大路兩旁的樹上掛著許多油燈,照得明明白白。司徒磐驚道:“你們大王從何處想來!”

樵夫道:“從平安州學來的。平安州是從廬國學的。聽說廬國從嶺南學的。”

司徒磐猛然想起來了。賈琮曾從台灣府給自己送來過什麽清油路燈試運行報告書,仿佛就是此物。自己那會子忙的很,沒留意這些小事。如今看來,這東西倒是實用的很。台灣府既用了,少不得推至兩廣、廬國、平安州,倒是燕國沒用過。再想想,那些年賈琮時常從台灣府送來的報告書,許多皆實用。司徒磐心中頓時說不上什麽滋味,想來賈琮也有幾分黯然——饒是如此,也不該憤懣造反才是。

遠遠的看見山寨大門立在烏壓壓的山前,司徒磐暗暗吃驚:好雄壯的寨門!不想燕國土匪氣魄如此之大。寨門下立著幾個嘍囉,個個腰身挺拔、氣質如鬆,全然不似賊兵、竟逼似正經官兵。這位葛寨主乃大將之才,墮在綠林可惜了得。日後奪回燕國,必請此人入朝為官。

樵夫領著他們進了聚義廳,裏頭燃了許多蠟燭,亮如白晝。有個十來歲的少年坐在虎皮交椅上咳嗽兩聲:“來者為誰?”

張麓笑道:“小大王,你爹呢?”

少年挺了挺胸脯:“我就是大王。”

話音剛落,有人喊道:“你個皮小子,你娘哪裏喊我了?”隻見一個三十多歲的漢子從後頭大步流星走進來,一麵朝廳下看,“張麓那廝來了?你究竟領著多少人?我告訴你我山上房屋不多,讓你的人紮帳篷。”

張麓忙迎上去:“罷了,你這兒也算房屋不多就沒有誰家是多的。”乃引薦司徒磐,“這位是黃九先生,已中了舉人,下科便欲春闈。這位是葛大王。”

葛樵與司徒磐對著行禮。那少年跳下虎皮椅跑過來:“爹!說好了讓我當一日大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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