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4章(1 / 2)







萬壽禪寺毗鄰甕山泊, 殿堂恢宏、庭院清幽,自前朝起便是皇家寺廟。眾僧侶潛心修行,不問世事、不在意香火錢。饒是如此, 依然有人篤信此廟通靈,不辭辛勞過來捐功德。每月初一十五乃是信徒進香禮佛的日子,寺廟庵堂皆比平日熱鬨。二月初一這日, 有位施主風塵仆仆從外地趕來進香。

此人四十多歲,身了穿鴉青色箭袖,腰間懸著一個巴掌大的銀算盤, 瞧模樣像是個商賈。乃含笑同迎接出來的僧人拱手:“小師父好。”和尚合十還禮。商賈看了看他道,“是慧淨小師父不是?”

慧淨和尚含笑道:“是。小僧眼拙, 沒認出施主來,還望恕罪。”

商賈道:“不怪小師父不認得我, 我不曾去後頭的,不過前幾年遇上過一回尊師。”乃道, “這麽說, 如今在外頭迎客的換成小師父了?聞道師父呢?”

慧淨道:“是。聞道師叔如今在藏經樓。”商賈點頭不語,神色仿佛安生了些, 並未告訴慧淨自己是何人。

這人便從天王殿開始禮佛,一路往後, 逢見僧人便暗覷幾眼。於大雄寶殿拜過釋迦牟尼轉到偏殿,有個和尚在此處錄功德簿。這商賈含笑問道:“怎麽是聞信師父在此?了因師父呢?”

聞信和尚望了他一眼,合十道:“了因師叔偶感風寒,在後頭養病。”

商賈眉頭動了動:“哦。這會子天還未暖, 各位師父也須多加留意身子。”聞信忙站起來謝了他。商賈便說要捐功德,聞信打開功德簿。商賈道,“我往年所捐皆不寫這本功德簿的,師父可知道?”

聞信一愣:“師叔不曾告訴貧僧。”

商賈思忖片刻道:“也罷,就這樣吧。”乃取出三十兩銀子捐了功德。聞信合十相謝。商賈捐完功德,往外頭張望了幾眼,問道,“聞信師父,怎麽我瞧著你們廟裏許多生麵孔,早年沒見過?”

聞信道:“近日官府修繕天齊廟,要大興土木,安排了不少那邊的師兄師叔暫來我寺借住一陣子。”

“原來如此。”商賈點點頭,轉身離去。

他前腳剛走,從個和尚從門外溜進來問聞信:“師兄,此人是誰?”

聞信道:“貧僧不認得他。”

“可他認得你。”

聞信合十道:“貧僧也不知他如何認得貧僧,貧僧不認得他。”

那和尚“嗯”了一聲便走,徑直到了方丈院中。柳小七正懶洋洋的趴在廂房案上偷懶。和尚進來喊了聲“七爺”,將方才那商賈進寺後一言一行皆回了。柳小七想了想,問道:“有人跟著他麽?”

“有。”和尚道,“我瞧他機敏的很,便派了個老手。”

柳小七點頭道:“重新細查了因老和尚的屋子。”他想了想,“每一個奇奇怪怪、平素想不到之處都的查。”那和尚答應一聲往外走。柳小七拿起茶壺又撂下,站起來道,“我同你一道去。”

他二人遂來到了因的住處。了因並非寺中監收,隻是個尋常的管功德簿的老僧。那個和尚先翻找起來。柳小七負手立在屋中張望了會子,見和尚在翻看案頭案頭經卷,乃道:“那些上回都翻過了。既是另有一本功德簿,想來不會日日翻看,當是藏在什麽平日裏不大動之處。”

遂移目僧床。了因這屋子不大,東西也不多。一案、一椅、一櫃、一床。平素最不易翻動之處便是床了。柳小七掀起鋪蓋。皇帝家的廟就是有錢,這僧床乃雞翅木的,床板倒是尋常榆木所製。乃拎起一塊床板來瞧了瞧。那和尚回頭望了兩眼,忽然說:“這床梁倒是比尋常床梁略粗些。”

柳小七立時道:“當真?”

和尚道:“早幾年我在晉國扮木匠,特學過木匠手藝。”一麵說著,他走過僧床邊掀去床板拆下一根床梁,“這麽點子大的床,床梁犯不著做這麽粗的。”

二人互視一眼,和尚查看手中的床梁,柳小七拆下另一根床梁查看。這兩位都是老手,先看榫槽。和尚隻一眼便看出來了:手中的床梁榫槽之內塞著一塊小方木塊,仿佛是木匠師父挖榫槽時挖深了、故而墊上一塊邊角料似的。遂將這榫槽伸到柳小七跟前。

柳小七接過床梁瞧了瞧,從懷內取出一把大鑷子,屏氣凝神夾出小木塊。隻見木塊後頭是個深槽。柳小七將鑷子伸進去,旋即夾出一小物來。那是一小卷細帛,外頭以細繩捆著。扯開繩結攤開細帛,上頭果然是“功德簿”三個字。遂與那和尚相視而笑。

當晚,賈琮柳小七兩個來到刑部大牢探視萬壽禪寺主持了塵老和尚。了塵盤腿坐在牢房內冥思,聽見有人喊他才睜開眼。

賈琮笑嘻嘻道:“小王說什麽來著?”乃揚了揚手裏的細帛功德簿。

了塵頹然。良久,搖頭道:“天亡我司徒家。”

“別把什麽都推到天頭上,天是無辜的。”賈琮道,“萬事皆人為。”

原來,當日賈琮參觀了藏經樓撰史處後,與了塵、柳小七同回到方丈院,抱拳正色道:“大師,對不住。貴寺的和尚我今晚還是得抓。”了塵唯有誦佛以對。賈琮解釋道,“用公開一個秘密來遮掩另一個秘密這種手段,我自己也常用。貴寺的另一份秘密差事顯見更要緊、且大師不可能告訴我。大師莫要擔心,不會逼你說的,我們的人自然有本事找到。”

了塵道:“小寺委實再無別的差事。”

賈琮含笑道:“大師是個和尚。和尚久居寺廟,有些事便不會留意到。其實,破綻挺明顯的。”

柳小七在後頭問道:“什麽破綻,我沒瞧出來啊!”

賈琮指著案頭的玻璃清油燈:“這個。”

柳小七與了塵都茫然。了塵道:“這個不過是尋常的油燈罷了。”柳小七拿起燈來端詳。

賈琮白了他一眼:“別看了,燈是尋常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