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3章(1 / 2)







《燕京周報》上的文章一出, 立時在京中掀起軒然大波, 從官到民皆津津樂道。拿賈琮的話說, 這故事集合了豪門、美女、婆媳、妻妾、構陷、強權等諸多熱點元素, 可以編四十集狗血連續劇。擱在後世, 輿論必然是一邊倒。網絡媒體上眾吃瓜群眾飽含義憤的幫徐三奶奶痛斥丈夫婆家,再捋胳膊挽袖子幫著出謀劃策如何修理那無良的一家子, 數日後這事兒就過去了。偏這會子正是燕國社會轉型期,許多人不覺帶入自己。

士林、老派人物皆主張天下無不是之父母、夫為妻綱、家醜不可外揚,新近崛起的以議事堂那群年輕人為代表,主張物不平則鳴、忍無可忍無須再忍。雙方對峙起來互不相讓, 愈演愈烈好不熱鬨。下一期《燕京周報》乾脆就此事添了個加刊,整整十版, 雙方觀點的文章各登一半讓他們打擂台。報紙眨眼銷售一空不算, 連去街頭看報欄都得排隊。

賈蘭掌管著榮國府多數產業,少不得使出渾身力氣幫姚佳箴控製輿論。偏他的說書先生在這家茶樓說,對麵茶樓也有位說書先生為徐家辯駁。賈蘭的人一查,對麵那說書先生竟是賈環請的, 大驚大疑, 登時丟下手邊事物趕往賢國府。偏賈環兩口子都上學校去了, 反倒讓賈政逮個正著、嘮叨了大半日, 直等到賈環辦完事回來將他救出。

叔侄倆遂往花園子走走。那園子便是早先寧國府的會芳園,賈環懶得改名。閒步了一陣子,賈蘭問起請說書先生之事。賈環笑道:“查得到快。”

“環三叔做什麽呢?”賈蘭道,“還有報紙上的文章。引經據典那些自然是大儒們手筆, 有好幾篇街頭閒話的調子、是個人都能看懂,隻怕是三叔做的。”

“不錯,都是我做的。”賈環道,“不然,這事兒最多議論個七八日便得完,很快有新談資出來。唯有勢均力敵方能引來更多瞧熱鬨的。”

賈蘭皺眉:“這個本為私事,為何要鬨起來。”

“當日徐慈從齊國府回去,向他母親證實了琮哥媳婦齊國府長房嫡女的身份,那徐太太登時如霜打的茄子似的。你說這是什麽緣故?”

賈蘭納罕道:“她不怕攝政王妃、倒怕齊國府嫡女?”

賈環點頭:“因為她上歲數了。連中年人都不容易改變思想,何況老年人。徐太太打小受傳統教育、根深蒂固。而後又嫁入侍郎府上,丈夫還成了翰林。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人嘛,都巴不得規則於自己有利。徐太太認定士農工商商居其末,商家女子縱然做了攝政王妃也是卑微之人,打心眼裏瞧不起這個身份,方敢去琮哥媳婦跟前張牙舞爪。”乃頓了頓,“燕國與台灣府截然不同。台灣府是個全新的地域,一百個百姓裏頭有九十個是移民,且全島沒幾個念過書,琮兒和璉二哥哥說什麽他們就信什麽。燕國顯見不是一回事,徐太太這等人極多。他們堅守自己的價值觀,死活不肯承認世界已變。”

“琮三叔之策不是不搭理他們麽?”

“原本預備冷處理的。這回算是天賜良機。”賈環道,“他們是燕國各家各戶的長輩。管不了軍隊、管不了政事堂,卻多半能管自家兒孫。故此,姚女士此事若無聲過去也就罷了。既是徐家要鬨起來,後頭平息便由不得他們。鬨就鬨個大的。直鬨到各家王爺都來留意此事、鬨到農夫乞丐皆知、鬨到老先生們以筆做刀使儘力氣。最末他們輸了,便猶如打了敗仗。許多明事理的老人便會知道,這些事他們已管不了了。總有些會灰了心、懶得再管,年輕人做事便少些阻力。”

半晌,賈蘭吐了口氣:“隻是如此一來,便是將她放在火上烤。”

賈環瞧了他一眼:“烤什麽?她是個做技術的,靠手藝吃飯。那些事鬨不到她頭上,當秦可卿是吃乾飯的麽。”賈蘭依然皺眉。賈環立著等了足有一盞茶的功夫,長嘆道,“蘭兒,去相個媳婦吧。”賈蘭一驚。賈環搖頭,“琮哥兒說,你的性子加上她的處境,是沒有出路的。”

“我的性子?”賈蘭急道,“我性子哪裏不好?”

“性子有什麽好不好的。隻有合不合適。”賈環看了他半日,道,“我們都是尋常人……”隻說了半句,又思忖良久才接著道,“我們都隻是尋常人,不會因為聽見旁人說一句話、看見旁人做一件事,覺得甚有道理,便能立時用諸日常。自古以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風俗早已習慣成自然,循著這規矩又有許多世俗套路。我少年時想求建安公主為婦,並不知道該怎麽做。遂也依著世俗套路而行,讓琮兒說了一頓方想明白。我和建安能成好事,是因為我不大懂事時還年輕、改得及時。且她那些年困於廬王府內院、我沒有對手。否則,縱然能娶到她的人,難以心心相印,何等遺憾。再看琮哥兒與五叔求妻之時,事事皆落在琮哥媳婦與五嬸娘身上。”遂又看了賈蘭半日,“姚女士即將和離,還帶著孩子;你們之間猶如隔了座山嶽。你不是琮兒五叔那般性子,也沒他們那些手段,難以移山。”乃拍了拍她的肩頭,“單單喜歡是沒用的。”一徑丟下侄子自己走了。

賈蘭立在小道上發怔。

這日黃昏,賈琮才剛下衙回到府裏,賈蘭已等候多時。賈琮忙去看陳瑞錦,陳瑞錦:“蘭兒說有要緊事請教你。”言罷抓起女兒去了隔壁屋子。苗苗一麵使勁兒尖叫了一路一麵咯咯直笑。

賈琮望了望賈蘭坐在他對麵:“什麽要緊事?”

賈蘭道:“琮三叔,侄兒想請教怎麽追求女子。”

賈琮站起來走道侄兒跟前摸摸他的頭:“這個是沒法子教的。且你縱然學了我的法子也未必能成事。”賈蘭急得紅了眼。賈琮想了想,“這麽說吧。眼下你想怎麽做。”

賈蘭道:“幫她對付那些老頑固。”

“那是燕國政府的工作,不與你相乾。”賈琮道,“你若想娶她,要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掃除她的後顧之憂——你母親一定不會喜歡她。先把這件事完成,其餘的再說。”

賈蘭立時道:“這個容易。我母親最通情達理不過。還有呢?”

賈琮搖搖頭:“你母親的通情達理不是對每一個人的,不信你回去試試。我提醒你,你若以‘非她不娶’‘娶不著她你便去做和尚’之類的話威脅你母親逼著她答應,以姚佳箴女士之聰明是絕不會嫁你的——她吃過婆母的暗虧。”

賈蘭不悅:“我母親不是徐家那老婦!”

賈琮聳肩:“她怎麽知道?她又不認得你母親。正經了解一個人要很多年。她是稀缺專業人才,不愁沒飯吃,用得著冒如此風險給自己找個婆婆麽?依我看,她不會再輕易嫁入有婆母的人家。別以為你知道的事兒全世界都知道了。”賈蘭還欲再辯,賈琮擺擺手,“先回去同你母親說,看她是個什麽意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