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九十五章(1 / 2)







這日一早, 晁大老爺等人啟程去長沙。晁遜不愛騎馬,遂坐了輛大馬車,將寇家爺倆一並帶在車上。昨兒已教會了寇得寶認紅色和綠色, 今兒教他認黃色。孩子學得挺快,抵達長沙時便已認得了。

來到湘王府前下了馬車, 晁遜問道:“寇阿桂, 我們湘王府比你們燕王府如何?”

寇阿桂張望一眼道:“瞧這架勢,比燕王府小。”過了會子他低聲道,“京裏頭幾個國公府、侯府也都比這大。”

“哦?京中的公侯府邸你曾去過麽?”

寇阿桂道:“多半都改成了博物館美術館之類的,門票便宜, 我去過好幾處呢。”

晁遜若有所思道:“公共文化藝術場所才是一座城市的靈魂。”

沒過多久便有個小黃門笑嘻嘻出來相迎, 引著他們一行人入內見湘王。寇阿桂昨晚費了不少力氣教寇得寶磕頭,勉強沒出錯。湘王懶懶的歪在羅漢床上。寇得寶剛學會了黃色,指著湘王身上的黃袍便喊:“黃色!”嚇了晁大老爺一跳。好在那傻孩子口齒不清,“黃色”聽著有幾分像“皇上”。湘王還挺高興,沒責備他。

湘王問道:“晁愛卿說有要緊事?”

“是。”晁大老爺遂說了寇阿桂來歷並棄王位者乃燕王替身之事。

湘王愕然。半晌, 哂笑道:“孤王早知道賈琮乃是逆賊。”遂看了看寇阿桂, “你先留在湘國,回頭孤王有些事問你。”寇阿桂趕忙答應。湘王擺擺手,打發他們走。寇阿桂本以為要折騰許久,不想這就完了,鬆了口氣。

出了屋子, 有個老太監近前道:“晁三爺, 王爺讓你也莫著急回嶽陽。”晁遜微怔。晁大老爺忙不疊的說“遵命”。

湘王府左近便有晁家的宅子。既來了, 晁大老爺少不得須見見女兒外孫。晁家爺倆便領著寇家爺倆住下了。

晁遜還要測試寇得寶的學習能力,遂依然讓他們住自己院子。略安置了會子,晁遜讓人在堂前鋪了塊地毯,給寇得寶些玩具讓他脫了鞋隨便玩。寇得寶便滾在玩具堆裏撒歡兒。

晁遜與寇阿桂並肩而坐看他玩。看了會子,晁遜乃道:“我若沒猜錯,過會子湘王府便有人來替你拍照。”寇阿桂一愣。晁遜道,“好拿去京城確認你的身份、品行和能力。”

半晌,寇阿桂嘆道:“我不曾撒一個字的謊。隻不知王妃娘娘如何了。”

晁遜道:“據我所知,燕王妃婁氏因得知燕王早在爪哇國另娶正妻,先世子司徒嶽亦毫無回國接母親的心思,惱怒之下將燕王府賣了一大筆錢撒氣。故此她如今手頭極充裕,你且安心。”

寇阿桂點頭道:“我們下人早已猜著了。”

晁遜悠悠的道:“如今像你這樣忠心且有本事的奴才已是極難找了。湘王九成會留你。”

寇阿桂苦笑道:“這是我的命。”

“隻是……”晁遜看了一眼寇得寶,“得寶離不開你。然你若帶他進府——他是個小子,王府後院的傻子也得淨身。”

寇阿桂大驚失色:“萬萬不可!”他霎時掉下淚來,“這孩子何其無辜!我當年好懸沒挺過來……求三爺救他!”

晁遜道:“說起來此事本是我的不是。若非我想找個弱智病例來瞧,你們這會子已逃到聯邦去了。”寇阿桂麵色一變,舌頭打結。晁遜擺手道,“你不用怕,我是支持廢奴的。但昨兒你說出自己身份時晁二在場。就算我沒有搶先帶你去見父親,晁二也必會告訴他。遲早你得來這趟長沙。”

寇阿桂一想委實如此。再看這遜三爺行為舉止,做的每件事都有京城之風。連他想要個傻子也並非為著瞧熱鬨,當是想治療得寶的傻病。昨兒自己若不說出京裏的身份,逃跑之事保不齊他就能幫著混過去。不由得後悔。乃向晁遜道:“這可如何是好。晁醫生,這孩子絕不能淨身。我知道您喜歡他。實在不成,可否煩勞您將他送去京城、尋個弱智學校?”

晁遜忽然看著他笑了,半日不言語。寇阿桂一愣。晁遜道:“我本來擔心你這樣一個老好人,有些事怕辦不了。倒是低估了你。”

寇阿桂強笑道:“晁醫生說什麽呢。”

“你很會說話。”晁遜道,“我說讚成廢奴,你立時改口叫我晁醫生。晁醫生這個稱呼聽在我耳中委實比遜三爺舒服多了。”

寇阿桂見他麵上神色倒有八分誇讚,毫無譏諷之意,遲疑道:“我們做奴才的,不會察言觀色早死了。”

晁遜乃正色道:“得寶信任你。這種孩子極難得信任一個人,有你在身邊對他學習些日常知識幫助很大。我想著,你是個能乾之人。嗯——寇阿桂你跟我說句心裏話。你從京城來,覺得是燕國好還是湘國好。”

寇阿桂道:“自然是燕國好。”

“燕國哪裏好。”

“哪裏都好。”

“哪裏最好。”

寇阿桂思忖半日道:“早先我委實不覺得廢奴有什麽好。吃穿有主子供著,月錢也不少,得了主子器重還能管教不懂事的孩子、執掌不小的產業、攢下些許積蓄。哪日主子開恩放出去,也便是個良民。直至前幾個月到了莊子裏才知道……奴才並非都有運氣遇上好主子。”他嘆道,“燕國最比湘國好的便是廢奴。”

晁遜點頭道:“你既有此念頭,我們便有了合作的基礎。”寇阿桂不覺豎起耳朵。晁遜接著道,“實不相瞞。我與一群同伴暗中與聯絡了聯邦,欲設法瓦解西楚盟、讓天下都加入聯邦。不再有奴才、不再有太監,哪怕是得寶這樣的孩子都能得到醫治、學到一技之長。寇先生,你願不願意加入我們。”寇阿桂身子一動,如被定住了一般。晁遜接著說,“若不願意,我們也不強求。放心,我會托人送得寶去京城或廣州的特殊教育學校。總有一日湘國沒了王室,你還能恢複自由身去找他。”

寇阿桂驟然掉了淚來,連聲道:“願意!我願意、願意!”晁遜不曾想他答應得如此之快,有些驚訝。寇阿桂抹了把眼淚道,“不怕晁醫生笑話。當日在京城,街上的巡警、民政局辦事的、學校的大學生,都喊我做先生。我一直聽著別扭。我不過是個奴才,哪裏是先生。我知道這是燕國的尋常稱呼,然我依然別扭。”他又拭淚,仿佛拭不完似的。“不曾想這輩子還能聽到人喊我做寇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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