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一十二章(1 / 2)

妖魔考察師 娟婉輝星 4326 字 4小時前






會客室的窗外,幾隻鴿子振翅而飛。

我凝視著天井。

窗外的振翅聲已經平息,路娜卻並未睜開雙眼。

「啊,路娜……」

身後的瑟孚茲跌坐在地,塞咪兒再度雙手掩麵,肩膀微微顫抖。向來堅強的蜜卡德也失去了平時的氣勢。

醫生默默閉上眼睛。

瑟孚茲的肩膀也跟賽咪兒一樣微微顫抖。大概是正在哭泣吧,我一廂情願地猜想。不管多麽憎恨我,還是要感謝他真心愛過路娜。沒有這個男人,路娜也無法在人生的最後一段路過著不錯的生活。

可是——

「都是你……」

瑟孚茲發出模糊不清的悶聲。在聲音的吸引之下,我回頭望向瑟孚茲。

我卻被眼前的情景嚇了一跳,因為瑟孚茲臉上毫無悲痛之色或成行的淚水,隻深深刻畫著純粹的憤怒。他低吼般對著我開口:

「都是你害死了路娜!」

我?差點沒驚訝得脫口而出。路娜的死不是任何人的錯,這是顯而易見的事實。歸咎於任何人都不是路娜樂見的結果,這個世界的貴族實在令人無法理解。

「你帶回來的『溫蒂妮的祝福』毫無意義,差點毀掉整座書庫的魔法也是無屬性。知道這些之後,路娜就死了。是你壓垮了路娜。」

瑟孚茲的說法實在相當牽強。我促使不好的事情發生,結果引來更大的災難,路娜因此而死。這根本是宗教意味十足的想法。

「馮達利悟斯卿,不管怎麽說,這都是前所未見的疾病。那種藥物可以治愈這種病的佐證,原本就不存在。」

醫生從旁插嘴,卻不足以動搖被憤怒所蒙蔽的瑟孚茲。

「你不要說話。治療費用自己開個價,一毛都不會少給你。知道的話,就給我出去。」

於是醫生消失於會客室之中。

「當初是你把那種藥帶回來,她才會高高興興地喝下去。雖然一點效果都沒有,路娜還是一心惦念著你。隻惦念著你……惦念著你……而不是我!」

宛如野獸的低吼,這是從痛苦沸騰的胸中吐出來的聲音。他所說的話根本就是荒誕無稽,擺明了就是遷怒。即使如此,明確的憎恨還是操控了瑟孚茲,彷佛擁有自我的意識。

隻不過是希望一個女人能夠回過頭來多看他幾眼,然而女人的眼中隻有自己的孩子,這就是瑟孚茲的話中含意,簡直就跟小孩子沒兩樣。這個小孩子在路娜麵前假裝自己是個大人,寬容地接納了我,路娜死亡的事實以及打擊,卻解開了束縛在長久以來一直壓抑著它的枷鎖。

「就算不是如此,你也沒有適正魔法!你背叛了大家的期待,甚至連路娜的期待也不放過!」

這種說法才牽強了,到底要我怎樣?根本就隻是個暴君。

我轉生於這個世界,之前也曾經思考過是不是為了達成什麽了不起的目標。

但現在我知道了,還非常清楚——

「我對你太失望了。給我滾出去,以後不許使用馮達利悟斯的名字!」

那過於美好的結局是不可能留給我的。

這個男人是豪宅的主人,沒有人開口說話,我總算明白這個世界的貴族就是這種生物。跟之前生活在日本時見到的人沒什麽不同,都是一樣的生物。

可是她就不同了,用依然稚嫩的身體纏著瑟孚茲阻止他。她就是米蕾蒂。

「父親,別把亞斯拉趕出去!」

即使如此,瑟孚茲也不會收回自己的命令,他就是這種人。那家夥擺明了就是要把路娜死去的責任推給其他人,避免自己受到傷害。

米蕾蒂被迫離開瑟孚茲,毫無抵抗能力。她被瑟孚茲一把推開,一屁股跌坐在地。瑟孚茲打算就這樣離去,就在這個時候——

「你隻是害怕受到傷害。」

突然之間響遍這個空間的聲音,正是我的。之前一直保持冷靜的大腦一片空白,或許這句話有點沒頭沒尾,不過我已經把下一句話準備好了。

「你說什麽?」

瑟孚茲回過頭來,雙眼看起來甚至流露出些許殺氣。

「你隻是想要逃避路娜死亡的事實罷了。就算把我趕出去,這個事實也會永遠跟著你。」

「你想說什麽?」

「你是個弱者,這就是我的意思。」

瑟孚茲恨得咬牙切齒,不過到最後憤怒似乎轉化成訝異,全身無力地開口說道:

「明天之前做好離開這裏的準備。」

除了瑟孚茲以外,豪宅的其他人都留在會客室。我還是一個人悄然而立。

我看著路娜從會客室被抬了出去,負責搬運的人是尤菲和蘇菲。女仆也得從事這種不怎麽好過的工作嗎?真可憐。

米蕾蒂依舊握著瑟孚茲給予的手杖,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樣。說來慚愧,我不知道該跟她說些什麽,隻能倒退著離開現場。看不到米蕾蒂之後,我的雙腿自然而然地朝著自己的房間前進,腳步也加快了不少。

甚至追過了搬運路娜的蘇菲和尤菲。

「啊,亞斯拉少爺!」

我並未回應尤菲,之後又追過了走在前麵的諾克德亞。

「喂,沒有母親的孤兒!」

我轉過身來,默默地朝著諾克德亞的臉上就是一拳。打量著蜷曲在地上搗著臉部的諾克德亞,我以鼻子嗤笑了一聲,接著又快步走問自己的房間。

我的腦袋蒙上了一層白霧,對諾克德亞動手的時候也是如此。這是已經沒什麽可以失去的豁然開朗嗎?抑或是伸手不見五指的濃霧,綿延數公裏之遠的強烈不安?我的腦袋還是像這樣空白一片。

甚至連淚水都被不知名的力量所壓抑。

在比嘉的協助之下,離開豪宅的準備工作很快就結束了。話雖如此,也不過隻是收拾了一些換洗衣物、日常用品以及現金之類的。

「亞斯拉少爺,這是路娜大人要給你的。」

「母親給我的?」

「是。前幾天路娜大人特別交代,若她有個什麽萬一,就把這個交給亞斯拉少爺。」

比嘉遞給我的東西是張玻璃材質的薄薄卡片。

「這是公會卡。」

「公會卡?」

我下意識地反問。

「是的。這個國家設有公會這種媒介工作的地方,簡而言之就是介紹各式各樣的人所委托的工作。公會卡是公會的會員卡,隻要在公會登錄,就可以承接多種委托工作,其中也有簡單的雜務。亞斯拉少爺不妨利用這張公會卡賺點生活費吧。」

路娜一定早就知道自己不久於人世。當初接過這張卡片的比嘉真是令人同情。

這張公會卡是路娜的,代表她曾經透過公會找工作。我也決定到那裏去試試看,便將路娜的公會卡收進長褲口袋。

「亞斯拉少爺,真的要這樣離開嗎?」

所謂的「這樣」,應該是指我現在的穿著吧。上半身穿著質地舒適通風透氣的襯衫,搭配束口的休閒長褲,背上背著動物皮革製成的背包,十足的貴族子弟風格。不過我也隻有這類衣服而已。

「應該不難看吧?」

「我不是指服裝,而是金錢。」

比嘉平常總是搞搞豎起的妖精耳無力地垂了下來,眉毛也呈現八字形,一副放心不下的模樣。

「收下吧。」

比嘉將攤開雙掌之後才能勉強捧起來的錢袋交給我。接過錢袋之後,我露出驚訝的表情。

「這是我存下來的錢,就送給亞斯拉少爺吧。瑟孚茲大人是家中的主人,我不能違抗他的命令,不過其他地方……」

「我不能收下這麽大筆的金錢。母親留了一些錢給我,不會有問題的。」

我隻是在逞強。光靠路娜留下來的錢,頂多隻能活一個星期。

「不,收下吧。」

比嘉加重了語氣。

「你倒是很少這麽強勢。」

「是的,你已經不是這個家的一份子了,所以我也不再聽從你的命令,亞斯拉·德懷萊特。」

德懷萊特,也就是路娜的姓氏。我已經不能以馮達利悟斯之名自稱。明知如此,心裏還是有點苦澀。

比嘉的聲音從中途開始微微顫抖,好不容易把話說完,淚水已經快要奪眶而出。

她的淚水不容拒絕,我隻好將手中的錢袋塞進背包。

「這就對了。」

比嘉微微一笑。哭紅的雙眼和臉頰跟她的笑容十分搭配。

「趁還有太陽的時候出發吧。」

比嘉往我背上一推,似乎有些心急。催促我離開房間之後,麵帶笑容的比嘉朝著在走廊上回過頭來的我輕輕揮手。我也有樣學樣,朝著比嘉揮了揮手之後,旋即邁開腳步。

「這樣就對了。這樣就好……」

比嘉似乎沒打算讓我聽見,不過我的耳朵比她想像中更加靈光。

「……」

比嘉贈予的金額相當可觀,隻要省著點用,大概足以讓我在旅店住上半年左右。腦海中浮現出比嘉的容貌,我真的很想轉過身去,恨不得現在就立刻奔向自己的房間。不過這麽一來,隻會讓比嘉更為難受。我很能夠體會比嘉的心情。

因為我懷抱的心情也是一樣的。

來到豪宅的穿堂,右手有氣無力地搭上了玄關門。回頭一看,這十年的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短。然而路娜的死斷絕了我跟這個家的關係。沒有路娜,我還真的什麽都做不來,甚至連待在這個家中都不行。

如果路娜還活著,瑟孚茲應該也會對無屬性魔法一笑置之吧。

假如我有適正魔法,就算路娜死了,也不會被趕出家門吧。

一切的一切都是我沒有適正魔法,由這門無屬性魔法所造成的。

不,不對。應該是我沒有力量的關係,在這個世界覺醒的時候就已經知道了。我沒有力量。好不容易找到的『溫蒂妮的祝福』完全無效,無法報答比嘉和路娜的恩情,最後甚至隻能茫茫然地麵對路娜的死亡。

我詛咒自己的無力。

不過我也不是隻會在怨天尤人當中度過一生的小鬼,已經是個十足的大人。好歹我也曾經在日本出過社會,雖然隻有七年而已。

仔細想想,為什麽要為了自以為是的老爹與我斷絕關係,而感到沮喪?

一定要讓他刮目相看,讓他知道自己錯失人才,對馮達利悟斯家造成莫大的損失。

路娜曾經說過,就算她不在了,我也能好好活下去。我不知道她是抱持著怎樣的心情說這種話,到底是臨別之際依依不舍,抑或是在稱讚我?所謂的雙親不在也能活下去,更進一步的意思不就是一個人也能獨活於世嗎?

我真的覺得路娜的母性之強,實在是無可救藥到了極點。

這次我伸出右手,使勁搭上了玄關門。就在這個時候——

〈米蕾蒂〉

我是馮達利悟斯家的長女。說是長女,其實上麵還有一個哥哥,而且隻有一半的血緣相同。原因很簡單,在這個采行一夫多妻製的世界,我的母親是父親的二房夫人。我跟比我大一歲的哥哥之間的血緣關係,隻靠父親那邊來維係。

我懂得觀察大人的臉色。更精確的說法,應該是知道做出哪些事情會讓大人露出嫌惡的神情。就現在的年紀而言,隻要乖乖聽從雙親的指示,就可以討大家的歡心。

我一直依照自己的感覺這麽做。現在回想起來,應該不是隻有稍微,而是相當不正常。

依照這種要領偽裝自己,我開始不知道自己應該以怎樣的表情示人。

父親的情婦也住在家裏,名字叫做路娜。

不過路娜的生活倒是跟屋子裏的其他人沒什麽不同,並未因為情婦的身分而有所差別。

路娜有個兒子,名字叫做亞斯拉,我是從路娜口中聽來的。那是在我四歲的時候,不過之前我就已經見過名叫亞斯拉的這個孩子了。

三歲的某一天發生了一件事,不過並未在我腦中留下清晰的記憶。

在這個家裏麵,小孩子跟大人的用餐時間是分開的。

而在小孩子的用餐時間當中,亞斯拉的時間又跟其他孩子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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