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低吟一聲,什麽也沒說。基利朗謝洛繼續說:
“這隻是我的推測——你的父親大概根本沒有被收買。不止從性格上考慮,更重要的,他擔心〈塔〉會采取報複行動。畢竟他在〈塔〉裏工作了這麽長時間。”
說到這,他把刀子收進刀鞘。
“想在瞞著父親的情況下將〈塔〉裏的物品據為己有,這種事可能嗎——答案是當然是no。但如果換成這樣的話又如何呢。那個叫提坦的男人,對那位老父親提了一個請求。提坦這個魔術士我也很討厭。我不是很了解他……最近才從阿倫塔姆的魔術士同盟調動到這裏來。你也曾和他在同一座城市吧?”
她沒有回答。在鬼火的照明中,她盯著他仿佛在搖晃的手指。
同盟反叛罪——這項罪名的刑罰最常見的就是死刑。這一點她可能不清楚,但應該隱約感覺得到……
“再把話說回來,提坦對你父親這樣說——『我在阿倫塔姆認識了一名女性,想送東西給她,能幫個忙嗎?』——一般來說,這種事情是被禁止的。〈塔〉裏的魔術士都用公費投遞郵件,所以也沒必要做這種事。但是送信地址‘恰巧’是自己離家出走的女兒那裏的話,你父親就不得不問了。‘那是誰,有什麽特征?’——”
“不要說了!”
基妮第一次做出了反應。漲紅的臉發著抖,憤怒又快速地說——
“你說的都是對的!就是如此!我本來就是要從父親那裏取走『送的東西』的——也就是那些蟲子!”
她叫著,身子站直,從褲子下擺拔出一把小刀。
“拿到之後,提坦就會用些手段把蟲子換成錢,我也能分到一份。托那些山賊襲擊馬車的福,讓計劃全亂套了——提坦被抓了是吧?我的父親也死了!既然這樣,我不拿到那些蟲子,簡直難以交代!”
“這種的,就叫任性。”
“你煩死了!”
她的喊叫氣憤至極。基利朗謝洛搖搖手打住她,然後說:
“也就是說,你想把被盜賊搶走的擬態蟲奪回來,但是卻不清楚蟲子的具體情況。你從我們這裏得知情況後,意識到憑自己一個人是拿不回來的。於是就想利用我們把蟲子搶回來,但沒想到我會說把蟲子破壞,結果就一個人跑來了這種地方。該說你這個馬腳露得太早還是太晚呢……”
她嘴裏嘀咕了一聲,問道:
“你……從一開始就在懷疑了吧?”
“…………”
基利朗謝洛想了一會兒,笑了。
“我有個性格惡劣的姐姐。所以女人說的話我都不怎麽相信。”
“你要把我,怎麽樣……?”
她舉起刀子問道。她的姿勢很像模像樣,不過這也說明不了什麽。
基利朗謝洛撿起瓶子,聳聳肩。
“不怎麽樣。”
“不怎麽樣……?”
基妮重複他的話。基利朗謝洛大踏步朝她走來——因為她站的地方是出口。
“我不會把你怎麽樣的——你一開始並沒打算殺了你父親吧?”
“那——那當然了。”
她斜看著他點點頭。他已經走很近了。
她不像是在說謊。
“那就是個事故。和我沒有關係。回阿倫塔姆吧。你不是還有工作嗎?”
說著,基利朗謝洛走過她身邊。
“…………”
她雙手持刀,保持沉默。
走了三步遠,基利朗謝洛停下了。
“——嗯,如果是擁有〈塔〉裏常識的魔術士,大概就會像剛才那樣說吧。”
他轉過頭。她也有些不解地看他。
“用哈帝亞的話來說,我不怎麽能用常識來判斷,所以——”
說著基利朗謝洛歎了口氣。
“我會這樣說——你,會駕駛馬車嗎?”
“啊?嗯——小的時候,父親有教過我……”
“那樣的話,現在〈塔〉少了一個搬運工,正在發愁呢。你要是願意的話——可以頂替你父親的職位。你可能不知道,酬勞很高的。”
她被這句突然的提議怔住了。她可能認為是他在逗自己——所以不高興地說:
“我——我可是搶奪犯的幫凶啊!?怎麽能——”
“放心吧,新任的管理者是我的老師。他會想出更好的方法防止這種事的。”
“我——”
她一下不知說什麽好了。她把視線移開,繼續說:
“我會考慮的……”
“那我就拜托老師把你推薦一下吧。你跟我走,順便去〈塔〉裏給老師介紹一下你——”
基利朗謝洛一邊說一邊邁開大步走在通道裏。基妮慌慌忙忙地追上他說:
“等——等一下啦!我說的是考慮一下而已!不要擅自決定啊——”
“這樣一來,說不定就算是拯救了一名女性的人生什麽的。”
他一個人發著感慨。後麵的她追上來,走在他旁邊,表情很是無奈。
“我看出來了……”
她嘀咕道:
“你沒什麽奇怪的地方——隻是很狂妄。”
“是嗎?”
基利朗謝洛反問,把手背在頭後。心裏嗬嗬地笑著,看看她的臉。
等到外界的光代替鬼火照在她臉上時——
他們走向了〈牙之塔〉的歸途。
“我不會殺你的。”
女子平淡地說完,將抓在男人胸口上的手一擰。男人整個身子幾乎都被抬了起來,並被摁壓在牆上。他的表情上寫滿了恐懼,目光驚恐地低頭看她。
這間屋子可以用簡陋來形容。破破爛爛的牆壁上發出腐臭的柱子——半脫落的海報給人一種古老劇院的感覺。沒有窗戶。斑駁的天花板上垂吊著舊式的瓦斯燈。男人的其他同伴散躺在房間裏,並且每個人看上去都被修理得不輕。
每個人的穿著都差不多——或者說,都很普通。在街上隨處都能見到這種打扮的男人。
女子,則稍顯不同。身高一米七左右,身裹黑色戰鬥服。布料柔軟又輕盈,但在瓦斯燈微弱的閃耀下,卻透出一股金屬的光澤。發色全黑,雙目呈棕色——在那眼神中似乎還含有一絲嬌嗔,像做了惡作劇一樣笑著。
“不會殺人的啦。我又不是殺人狂。”
女子又說了一遍,接著笑了一下。
“隻不過……想了解一下罷了。有關你知道的事情。”
“破壞儀式的進行……究竟想要乾嘛,你這魔女!”
男人咬牙切齒。女子絲毫不在意地看看四周,說:
“嗯。闖入你們的集會真是抱歉,這都怪你們平時把自己的信仰藏太深了。”
她所看到的,除了打鬥後散亂的家具和人,還有殘缺的祭壇,和過去舉行活祭時使用的燭台。燭台是從外麵買來的,插在上麵的不是蠟燭,是一整塊雞肉。
女子似乎在歎氣。
“我也很同情你們。身為龍族信仰者要想在在這座城市生存,不是那麽簡單的事情。”
“你這魔女……!”
男人不停地咒罵。他想掙脫開女子抓在自己胸口上的手,結果隻是徒勞。
她表情平靜地說:
“其實,我也在避人耳目地進行活動,所以才有點同情。別逼我啊——我要是威脅說會把倒在這的兩三個人燒成黑炭,那麽事情就能很快解決也說不定……”
她又認真地說了一遍:
“沒錯。這樣的話肯定快多了……”
“等——等等!”
男人慌了。他也不是不知道這隻是單純的逼問——但以現在的狀況來看,沒辦法不做出反應。
女子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