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琳又出車去了。她這回要拉一批葡萄酒到裡斯本。
她早早出發物流園區提貨,出門的時侯關崎還在打著鼾。
園區管理員Jean是個胡子茂盛的強壯男人,跟馬琳是老熟人了。他喜歡馬琳,馬琳跟他說過自已已經結婚了,可Jean就是不信,他說一個男人怎麼可能忍受自已的妻子在外麵讓這麼辛苦又危險的工作。
當時馬琳聽了之後無奈地攤了攤手。
Jean一看到馬琳立即興奮地朝她跑過來:“Charlotte,我真高興,有段時間沒看到你了。”
馬琳也衝他笑了笑:“最近都去倉庫和工廠提貨。”
Jean說:“我還以為你在躲我。”
有些法國人真的很真誠,高興和不高興都擺在臉上,跟他們相處起來輕鬆多了。
馬琳不鹹不淡地說:“我才沒有那麼傻。”
他認真地說:“你回去和你丈夫離婚吧,他不愛你,我肯定比他對你好。”Jean的睫毛很長,深邃的眼睛亮亮的,一個大男人,看起來像個小孩一樣。
琳嗤笑出來:“你終於相信我有丈夫了。”
“Charlotte,中國人喜歡賢惠溫柔的女人,我們法國人不一樣,我們喜歡有魅力的女人,你那麼勇敢又強壯,我們這一片的男人都喜歡你。”
這話馬琳聽到不止十遍了,沒功夫再聽他逼逼:“我的貨呢?趕緊裝上吧。”
Jean有些失落地轉頭叫了幾個工人來一起搬貨,馬琳把袖子一卷,也跟著去搬了。
馬琳的手機響了起來,她騰出一隻手來接電話:“哪位?”
“我是孫橋。”
馬琳的眉毛微揚了一下:“我這邊有點忙,有事快說。”
他的聲音有些失落:“好吧,你在忙什麼?”
“我馬上要拉一批貨到裡斯本。”
“帶上我吧。”
馬琳有些不耐煩:“沒什麼事我掛了。”
“誒誒,我是認真的。”那邊喊道。
馬琳遲疑了一會兒,報了個接頭地址,接著說:“帶上點洗漱用品和吃食,還有,我不會等你超過20分鐘。”
馬琳有點鬨不清楚孫橋這個人纏著她不放的想法,或許真如他說的,就是單純對卡車著迷。但不管什麼原因,她身上也沒什麼可讓他圖的。
她載著30000瓶葡萄酒去跟孫橋彙合。
沒想到他速度竟然挺快,比她先到了,他站在一條公路上若有所思地想事情,馬琳停下來,探出頭對他吹了聲響亮的口哨,孫橋才注意到她。
他單腳一跳輕鬆上了車,把背上那個包裹解了下來。
馬琳趴在方向盤上問他:“有什麼好吃的,拿出來我嘗嘗。”
他打開包裹翻了翻,老實說:“隻有香煙和口香糖。”
她無語地看了他一眼,不客氣地拿過口香糖來嚼。然後啟動了車子,車子行駛在A1公路上,還好這個點沒有堵車,開得總算不那麼憋屈。
孫橋打開了車上的音樂,正是她喜歡的地風火樂隊的搖滾樂。清晨的空氣清爽,馬琳的狀態也還不錯,她就著音樂抖著腿,漸漸提了速,駕駛著卡車一路向西絕塵而去。
孫橋笑了笑:“心情還挺好。”
馬琳認真凝視著前方:“當然了,沒有點搖滾樂,這班都上不下去。”
孫橋安靜地待在一旁,他今天不知道為何安靜得詭異,空氣中似乎飄著葡萄酒的香氣,馬琳知道這是產生了幻覺,後車廂的酒都鎖得好好的。
他不說話,她也沒說話,這段旅程本來就是他從她這求來的。
太陽火辣,馬琳不得不戴上墨鏡,墨鏡反倒和她身上野生的氣質很搭,看上去很有味道。
孫橋忍不住想拍張照片記錄下來。
“哢嚓”一聲,馬琳飛快地偏頭看他一眼,結果他人在一個大相機後麵。
馬琳冷笑一聲:“記者啊你?平白無故拍個照還舉那麼大個相機,也不嫌害臊。”
孫橋把相機拿下來,一時失笑:“你腦袋裡都裝了些什麼,用相機拍照有什麼可丟人的?”
馬琳漫不經心地嚼了兩下口香糖沒說話。不是一個世界的人,她有著來自於底層社會的現實與悲涼,他有優渥的生活條件下天然具有的閒情逸致。還有啥可聊的?這個人吃飽了撐的纏著她讓什麼?
她知道現在有一群人,有一種對底層的共情,比如說看到撿垃圾的大媽,會把自已手上的飲料一口灌完送到對方手中,看到外賣小哥淋得像個落湯雞,就不會計較他送來的撒了一袋子的外賣,甚至還會鞠躬對他說一聲:“辛苦了。”
難道孫橋對她,也是出於這種心理?一個生活得一帆風順的人,偶爾想共情一下那些生活不易的人?總之馬琳是完全不能理解的,畢竟她自已就是底層,談不上對底層有什麼共情。
馬琳開了四個多小時,到波爾多的一家卡車司機餐廳門口才停下。
正是飯點,店裡人記為患,大胡子哥哥們都朝他們倆這邊看過來。
沒想到又碰到了皮讓,他們常年在高速公路上遇到是常有的事。
他熱絡地摟住馬琳的肩膀,眯著眼對她說:“Charlotte,你跟這個年輕人不太對勁。”
馬琳大大方方地回他;“畢竟他在我們中國是個很英俊的男人。”
皮讓八卦地瞧著他們,孫橋毫不介意地繼續吃著盤子裡的眼肉牛排配沙拉。
馬琳突然開口問孫橋:“你是不是在找什麼東西?”
孫橋拿著叉子的手突然停了一下,似乎對她的問題很意外,他緩緩說:“我在找一個人。”
她說:“什麼人?”
他答:“女人。”
馬琳舒了一口氣,為著自已終於找到答案。這個人什麼都有,還喜歡跟她這個年紀不小又不漂亮的卡車司機混在一塊,肯定有點問題。
她說:“那你應該去找她,彆把時間浪費在路途上,難道你會在高速公路上遇到她不成?”
孫橋認真地看著她,眼神清澈,隨後苦澀地笑了笑:“難說。”
難說你個大頭鬼,馬琳在心裡罵道,這人純屬有點缺心眼。
他們吃完回到車上,馬琳擔憂地說:“洗澡間條件簡陋,我怕你遭不住,要不我們去找個旅館吧。”
他笑了下:“你都忍受得了,不用,你平時怎麼樣現在就怎麼樣。”
馬琳沒忍住:“什麼叫我都忍受得了,我又不是大公主,我能忍受不正常嘛,倒是你這個少爺。”
他沒再廢話,拿起包裹揚長而去,馬琳對著他的背影腹誹。過了一會兒,她決定趁這個時間眯個眼,便把腿搭在方向盤上。
她醒來時太陽發紅,遠遠地掛在天邊。
孫橋頂著濕漉漉的頭發坐在她身邊,又性感又漂亮。
馬琳拿起手機一看,下午六點半。整個車廂裡都被天空暈染成橘紅色,她的內心有一些難以言明地感動,而在她旁邊的,不過是個認識幾天的陌生人。
等她洗完澡回來時天色已經暗了,他們繼續朝著夜色出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