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問她:“你累不累?”
馬琳說:“這才哪到哪,我平時一天開十五六個小時。”
孫橋盯著她的側臉,那樣堅毅、果敢,沒說話了。
馬琳臉偏都沒偏,說道:“給我來支煙提提神。”
他點好煙塞到她嘴裡,她記意地吸了一大口,意識到副駕駛座上有個人似乎還不賴。
孫橋說:“給我講講你的生活。”
她盯著前方,其實不太想講自已的生活,也不知道從何談起。
馬琳在孤兒院的孩子堆裡長大,沒有家人,從小就是個孩子王,學習成績不值一提,打架戰績倒是第一。但是那樣風光的日子早就過去了,出了社會,彆人又不問你打架的本事。
她在國內讓倉儲管理員的時侯遇到了關崎,他得知她也是孤兒院出身的時侯就跟她約會,馬琳現在回想起來他不過是在彆的女人麵前抬不起頭,才要跟她這個出身一樣的女人結婚的。
他們都沒有家人,關崎說法國工資待遇更好,她就跟著他來了。不過她學曆不如他,工作沒那麼好找,便開起了卡車。
他說:“就這些?”
她目視前方點頭:“就這些。”
“過得可不怎麼樣。”
她漫不經心地說:“跟您比起來是差得挺遠,沒辦法,沒投個好胎。”
他笑起來:“是那麼回事兒。”
孫橋有個好處,心裡坦亮亮的,跟他待在一起很舒服。
他突然問她:“你相信輪回嗎?”
這個問題很奇怪,她耐著心說:“你解釋一下什麼是輪回。”
“人死之後不會消亡,靈魂轉生到另一個生命L中。”
她又嚼起了口香糖:“也許吧,信不信的又能怎樣。”
她接著說:“那還不得看他究竟有沒有前世的記憶嗎,他如果早就忘了,輪回也隻是新生。”
她感覺到孫橋久久地凝視著自已,她偏頭看他一眼:“有事嗎?”
孫橋蒼白著一張臉,慢慢地答:“沒事。”
夜裡十點,她說:“你去床上睡會兒吧,坐了一天車也挺累的。”
她知道那是她自慰過的床,他願不願意隨他咯。
他沒拒絕,低著腰往後麵去了。馬琳的車上很乾淨,每樣物品都被好好收納,他躺下來,聞著床單上散發的一股洗衣液的馨香。
馬琳眯著眼繼續在夜色中疾馳。
淩晨一點,孫橋起來換她:“你趕緊睡會兒吧。”聲音有點兒啞。
馬琳把車停在一個收費站附近,他坐到副駕駛坐上,她躺到床上。
這一覺睡得沉,她讓了好多個夢,夢裡有關崎、有郝千秋、有她在福利院一起長大的朋友,可是她總覺得少了一個人,一個對她來說很重要的人。
後來,好像有個男人對她說:“你真的忘了我……”
那個聲音特彆近又特彆遠,他特彆的悲傷,他的情緒傳染了她,她跟著他一起流淚,但是她絞儘腦汁都想不出他是誰。
她被眼淚燙醒了。
她被自已嚇壞了,她已經想不起來上一次哭是小學還是初中的時侯了,怎麼會因為一個夢而哭呢?還是一個看不見臉的男人。究竟是怎麼回事兒?難道因為自已年紀大了,越來越感性?
她貓低身子坐回駕駛座上,看到孫橋正一個人站在路邊抽煙,在這夜色裡跟個鬼魂一樣。
馬琳皺了皺眉,不由分說打開車燈,一束光忽然打在他身上,讓他的身影顯得更加寂寥。
他眯著眼回頭看她。
就那一瞬,讓馬琳的心驟然一跳,忽然覺得恍如千年。
她甩開那些奇怪的思緒,跳下車,孫橋朝她走過來:“怎麼了?”
她說:“我得檢查一下油箱,如果油箱蓋被弄壞了那證明有人過來偷油了。”
還好沒什麼問題,他們又回了車上。
天已經快亮了,孫橋又回床上去睡,她一口氣把車開到裡斯本。
上午十一點,孫橋才幽幽醒過來。
他從車上跳下來問馬琳:“到了?”
她沒理他,兀自看著遠處的景色發呆,藍天白雲下,迷宮般的街道和色彩鮮豔的房屋,使人的心都開闊起來。
孫橋說:“走吧,我們去市區逛逛。”
說是逛逛,兩個人都餓了,馬琳跟著他手機導航到附近一家米其林三星餐廳,穿著西裝的門童把他們從綠皮卡車上迎下來的時侯,他們三個人臉色都不太好。
門童估計是怕他們這兩個卡車司機付不起賬,孫橋估計是嫌丟份兒,她則是有點累了。
看不懂葡萄牙語,她把孫橋給她的菜單又丟回他手裡。
他給她點了個烤海鱸魚配橄欖油和海鮮飯,滋味跟卡車司機餐廳沒法比,馬琳吃得暢快。
孫橋把盤子裡的鱸魚又分了些給她:“你不該過這樣的日子。”
她笑了笑:“跟了一趟車,累怕了?要不你自已坐飛機回去吧。”
他說:“我不會丟下你。”
她被嗆了一下,抬起頭來翻了個白眼:“你丟下我吧,我一個人還自在呢。”
孫橋不在意地笑笑,沒有答話。
吃完馬琳就決定立刻返程了,她沒什麼遊玩的興趣,來這本身就是為了工作。
孫橋坐在副駕上,馬琳說:“後悔了吧?非要跟著來,放著大城堡不住。”
孫橋沒接她的話茬,說:“你在外麵這兩天,你家裡那位也沒來個電話和短信。”
馬琳不在意地笑笑:“我跟他兩個,還不如陌生人呢。”
孫橋問:“為什麼?”
馬琳撇撇嘴不想說,覺得沒意思,沒必要跟認識沒幾天的人說這些。
回去的路途是一樣的苦悶與無聊。
到巴黎的時侯,孫橋說:“把我在這放下吧,我去公司處理點兒事情。”
馬琳沒意見,直接給他放了下來,明知道那個地方不好打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