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兒…然兒!!」衛老夫人一看見衛晝然竟然被折磨成了這副樣子,一時便是潸然淚下,也顧不上用絲絹擦拭眼淚,伸著雙手忙不迭地朝衛晝然走了過去。
「然兒…然兒!快醒醒,母親來了!」衛老夫人輕推著衛晝然,她的然兒正值壯年,今年也不過二十四歲,正是最為風華正茂的年紀。
怎的竟然被折辱成這樣一副頹廢模樣,看得衛老夫人是心揪著疼。
許是傷的太過深,衛晝然竟然沒有反應過來,衛老夫人忙吩咐身後帶著的郎中來為衛晝然診治身子。
「然兒…是為娘來晚了!是為娘來晚了啊!竟讓我兒受儘了折磨。」衛老夫人撲在衛晝然的臉上哭得哀慟不已,此時滿臉是淚。
直到郎中的藥餵下去,衛晝然才好像驟然回了神,忙抱著衛老夫人輕聲安慰:「母親,母親!兒子沒事,兒子隻是受了些皮外傷…」
「都怪那個野種,竟敢如此暗害於你!」衛老夫人嘴中罵著衛辭青,言語憤憤。
衛晝然一聽衛老夫人這話,忙不迭推開麵前的母親,滿眼嚴肅:「母親切勿妄動,此事絕非母親所想這樣簡單,牽一發而動全身,絕非隻有兒子牽連其中。這三日之中大理寺的人,對兒子幾次三番進行審問,想必是想要問出此事背後真正的始作俑者,兒子懷疑此事怕是和幾位皇子有關。」
「什麼?竟會牽扯上幾位皇子!」衛老夫人畢竟是久居內宅,日夜操心於家宅之事,對於朝堂局勢不甚了解,此事實在蹊蹺,她也隻想到了是衛辭青故意所為,隻為了戕害她的然兒。
殊不知,此事竟然有這樣的內情,若當真是涉及朝堂上的黨派之爭,那便不是輕易能為然兒脫罪的了,說不定還會牽扯出更大的禍事。
衛老夫人很快便想明白其中關節,登時也沒心力顧得上哭了,周嬤嬤忙用絲絹將老夫人臉上的淚珠擦淨,衛老夫人一把抓住衛晝然的手臂,冷聲問:「然兒,你老老實實跟為娘說,你在此事中究竟是何角色?為娘今日前往別院想要探查衛辭青的底細,誰想到撞上親自來探的聖上。依聖上所說,乃是科舉舉子的名單出了錯,導致有人魚目混珠,竟然冒充舉子前來科考?告訴為娘,那名單是否是你掌管的?」
「是,隻是母親……」衛晝然聞言,隻能硬著頭皮承認,卻又想說什麼被衛老夫人打斷。
衛老夫人再問:「你老老實實說,那名單可是在你手上出了紕漏?」
「母親,絕非兒子所為!」衛晝然急忙開口。
「那便是涉及其他官員,若是尋常查了你,便應該查到衛辭青頭上,偏偏衛辭青也出了事,便變相地為他洗清了嫌疑。」衛老夫人眉頭擰得越發緊了,在這牢獄之中攥著手中絲帕來回走動,像是在思索對策。
正在此時,外麵的獄卒便猛地敲響了牢房門:「衛老夫人,我們大人說了,隻能保二位半柱香的時間,如今時間快到,還請兩位長話短說。」
衛晝然一聽,忙看向衛老夫人道:「母親,都是兒子的錯,是兒子一時疏忽,竟然惹上如此大禍,還讓母親為兒子擔憂,實在是兒子不孝,隻是此事牽連甚廣,母親久居內宅還是莫要插手為好,隻要母親為兒子辦一件事,此事便可生出轉機。」
「我兒隻管說,母親定能為你辦妥。」衛老夫人一聽見此事還有轉機,忙不迭地便答應了。
乾歲客棧。
某一處雅間。
行之抱著長劍守在窗邊,垂眸瞧著地下街道上來來去去的行人,朔風則是盯著門外,是特意挑好的位置,從這個雅間窗外看去能將二樓的雅間動靜一覽無餘。
不多時,便立刻注意到二樓最右角落那雅間去了人。
朔風一眼便認出是老夫人身邊的紅杏,緊接著便張望著獨自離開了。
就在紅杏離開不久,緊接著那廂房中又走出一名中年人。
縱使記得不太熟悉,行之一眼便認出了乃是二皇子府中的幕僚。
……
繼那日皇上來過之後,第二日朝堂便掀起了軒然大波。
一則便是衛府二公子衛晝然,利用職務之便將春闈科舉舉子名單篡改,使得有一位小人以同名同姓頂替另外一位鄉試秀才,得以進了科舉。
二則衛晝然在大理寺受審之時,曾命人將聯係信物放置於乾歲客棧二樓雅間,丞相手下之人順藤摸瓜竟查到了二皇子的頭上。
仔細探查之下才知曉,那科舉舉子的名額乃是有人願以萬貫家財賄賂了二皇子,得了二皇子的授意便趁著衛晝然不注意將名單篡改,此事一發龍顏震怒。
朝堂上下無不震驚,可說是人心惶惶不可終日,生怕牽連到自己身上。
衛府老夫人更是四處打點,拚命運作,整日的心力都放在如何能夠為衛晝然洗清嫌疑,最好降低罪責,不讓皇上重罰才是。
好在衛老夫人與太後年輕時候是手帕交,此事雖然經過了衛晝然的手,好在他也算是無辜,不用丟了性命,衛老夫人便日日進宮同太後說話閒談,說是閒談,但會說些什麼,有心人自然清楚。
外麵亂成一鍋粥,反倒是一直病著的衛辭青得了好段時間的清閒。
如今還未到他應該醒來的時日,便隻能裝著重傷昏睡。
讓他頗為苦惱的是,最近小丫鬟的廚藝越發糟糕。
他本以為那一日放多了鹽的青菜雞絲粥是由於小丫鬟心神不寧,誰知接下來幾日還有發苦的海棠糕,發酸的川穹老鴨湯,甚至今日還未曾開始服侍他用膳,將將聽見小丫鬟的腳步聲靠近,緊接著他便聞到了一股濃濃…醋味。
酸的讓他禁不住擰眉。
每每這個時候,衛辭青便用內力暫閉五感,合上雙眸,任誰瞧了都當真以為他重傷昏迷。
可正是他封閉了五感,無法分辨出今日腳步聲同平日有些不同。
「衛哥哥!」八公主瞧著重傷昏迷的衛辭青,頓時眼眸就紅了,忍著淚水不落下,又從身旁宮女手中接過湯,紅著鼻子一邊解釋一邊給他餵食:「都是寧兒來晚了,自從上次寧兒被母後禁足,便已經許久未曾出宮,寧兒知道自己之前錯了,實在不該做出那等事來,有損父皇母後和整個景國皇室的臉麵。可為何,連你遭了刺殺,重傷昏迷這樣天大的事兒都不告知寧兒?!寧兒昨日解了禁足,今日才一聽見母後說起,這便忙燉了湯來看衛哥哥。衛哥哥莫要怪寧兒。」
說著八公主的眼眸已然蓄滿了淚水,滿眼通紅地用湯匙取了些湯,又餵到了衛辭青的嘴邊,瞧著一點點喝下去才算是滿意了。
行之與朔風被皇帝調走,臨時去督查此次科舉行賄頂替案。
且八公主與衛辭青乃是一起長大的情意,進府也是常事,暗衛也未曾阻攔。
隻是八公主好不容易放下了手中的湯,又禁不住伸手搭上衛辭青放在被褥上的大掌,像是不舍又眷戀,俯身慢慢貼上衛辭青的手背,眸光便看著衛辭青的臉頰。
那模樣親近至極,八公主眸光眷戀,頗有些情意綿綿。
花顏端著托盤進門時,便瞧見了這一副場麵,她驟然攥緊了托盤邊沿,怔愣一瞬之後立馬便退後一步,躲藏在門邊。
她壓下心中的酸澀堵塞,小心翼翼地抬步正欲離開,想要暫時避開八公主。
此時與八公主撞上,隻會多增無謂的爭執,她也是真的不敢同眼前這位受儘了寵愛的天之驕女對上。
誰知事事卻不儘如人意。
她後退之時,托盤上的湯盞中湯匙滑動,碰撞出幾聲清脆的聲響,頓時便吸引了房中人的注意——
「誰?誰躲在哪兒?還不快出來?」
八公主的聲音傳來,花顏頓時渾身僵直,將紅木托盤攥得指節泛白,一時之間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還未等花顏反應過來,八公主便帶著身邊的丫鬟出了廂房,一眼就瞧見了那熟悉的身影,她幾乎是一眼就認了出來,大步向前堵在花顏麵前,雖沒了從前那般囂張跋扈的氣勢,但仍舊高傲地昂起頭顱:「果然是你!」
如今八公主已經正麵對上,花顏也沒了回頭路,隻能跪下行禮:「奴婢見過八公主。」
說完,花顏垂著頭,便瞧見視線中八公主的腳來回晃動,像是在她身邊不停環繞圍視。
「想必這些日子服侍在衛哥哥身邊的人,也是你吧?」八公主問,眸光落在花顏身上,眸中閃爍著嫌惡不屑,隻是有了上一回的教訓,她不會再像從前一樣蠢笨。
縱使要為難花顏,也要師出有名。
「回公主的話,正是奴婢。」花顏跪在地上老實巴交地回答,本就沒指望八公主能讓她平身,甚至隻讓她單單跪著,她都覺得是這位天之驕女轉了性子。
「那你倒是居功甚偉了?」八公主聞言眯了眯眼,凜冽的目光落在花顏身上,不屑地將她上下打量了好幾遍,像是察覺了些什麼,重新開口:「本公主知道你在想些什麼,你害怕本公主又對你做出什麼,對吧?又想著等本公主罰了,若是日後衛哥哥醒來,再被你這狐媚子勾了去,便會為你出頭?」
「公主言重,奴婢出身卑微,怎敢生出如此妄念,是萬萬不敢如此的,還請公主明鑑。」花顏背上一僵,她從未這樣想,隻是麵對眼前有些陌生的八公主敢到更加膽寒。從前八公主千方百計隻想將她從大公子的身邊趕走,甚至想要了她的命,但這些都是擺在明麵上的。
如今八公主的心思,她有些看不明白,未知的才最可怕,不知道什麼時候會給她一刀。
「你放心,本公主不會對你做什麼。」八公主聞言,像是意料之中地冷哼一聲,言語之中儘是輕蔑:「你雖千般不好,萬般上不得台麵,但也有一個有自知之明的好處。虧你還知曉自己出身卑微。本公主可以不管你用什麼狐媚手段惑了衛哥哥,也不管你日後再如何得衛哥哥喜歡,畢竟以你的出身,說破了大天也不過就是衛哥哥一個妾室,還是抬舉你了。隻是如衛哥哥這般英明神武,世間無兩的好男兒,自然是要坐享齊人之福的,日後妻妾成群有的是人能折磨你,而本公主註定是衛哥哥的正妻。如你這般可有可無永遠上不了台麵的妾室,如何用得上本公主親自出手?」
八公主洋洋灑灑地說出一番話,越說自己便越想得開,昂著下巴唇邊也勾起了笑容:
「況且日後有的是人比你更狐媚,比更有本事。今日有你,明日便有別人,說不定日後那膳房的燒火丫頭都能同你平起平坐甚至壓你一頭,根本無需等到你年老色衰的那天。你猜那時,衛哥哥還會不會一心為你?」
說罷,八公主便帶著人甩袖便走,獨留下花顏一人跪在原地垂著臉。
花顏死死盯著地磚,堅硬冰冷的地磚硌得她膝蓋疼痛非常,她卻有些分不清是心中更痛還是膝下更痛。
不知道跪了多久。
她像是沒有靈魂的木頭人,疼了便自己掙紮地站起來,可因為跪得太久,站起來時膝蓋酸疼僵硬,走路姿勢都有些變形。
她木訥地將托盤端進房中,桌上還放著八公主帶來的湯盞,想來該是禦廚所做,用上了數十位名貴食材,家底薄些的大戶人家都是用不起的。
爹爹一向清貧,官職低微俸祿也是捉襟見肘,府中飲食雖比尋常人家強些,自然同真正的高門大戶是沒得比的,更是不敢妄想與宮中禦廚想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