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顏是記得這宮裡的一些規矩的,比如作為奴才在沒有允許之下,是絕對不能正視主子的。
花顏抬頭垂著眼,繃緊了脖頸,儘量能夠讓太後娘娘看清自己的,又不會冒犯主子。
「花……顏?」
誰知道,太後娘娘似乎看見了她的長相,發現了什麼不對一般,嘴中磨著花顏的名字,隨即竟是從那高位之上走了下來,直勾勾地審視著花顏。
花顏一時呼吸一滯,更是惴惴不安起來,呼吸都下意識地輕了幾分。
過了良久,花顏隻覺得自己背都挺得發酸,整個人不敢大聲呼吸,冷汗就快要成串地滴落之時,才終於聽見太後娘娘開了口:「你是……朱家的那個孩子?」
聞言,她的心跳驟然漏了一拍,言語之中是毫不掩飾的猶疑,花顏自然也聽了出來,更多是緊張和惶恐,一時竟不知道是應該承認還是否認。
如今父親獲罪,若是承認,她罪臣之女的身份便已經是沒得掩飾。
若是否認,太後娘娘想要查清楚她的身世隻是易如反掌的事情,那便就是大罪。
隻是她將太後這句話仔細品了幾回,實在未曾找到一絲不好的情緒,反而好像有幾分驚喜,花顏咽了咽,才大著膽子答話:「回太後娘娘,奴婢在進衛府之前,確實姓朱。」
「朱顏……原來你是朱顏,竟然是朱顏!怪不得,怪不得!」太後娘娘像是十分震驚於花顏的身份,又像在震驚之餘又很快反應過來,一連說了幾個怪不得。
「太後娘娘……」花顏有些遲疑。
沒等她說完,太後臉上便罕見地出現了笑意,大袖一揮:「來人,將那副觀音繡像抬上來。」
隨即,旁邊的宮女們便手腳麻利地將那觀音繡像抬了上來。
花顏隻是瞥了一眼,便就知道正是自己所繡的觀音繡像,驚訝於太後娘娘竟然未曾將這繡像丟棄。
「哀家看見這觀音繡像的第一眼便被這栩栩如生的觀音吸引,再仔細看那刺繡的技法高超精湛之餘,更是讓哀家感到甚是熟悉。哀家還道,這世上竟有第二個人能夠達到她那樣的刺繡高度,如今一看,竟然是你,便一切都有了答案。」太後娘娘輕撫那幅觀音繡像,動作輕柔緩慢,仿佛對花顏繡的那一幅觀音繡像愛不釋手一般,隨即看向花顏像是想了起來:「倒是哀家忘了,免禮免禮,來人賜座。」
說著,很快便讓花顏坐著回話。
花顏很是受寵若驚,整個皇室從上到下都寵愛八公主是整個大景國都知道的,她原以為太後娘娘請她進宮實則是鴻門宴,是要為八公主出氣的,如今一瞧,倒有些猝不及防。
花顏抿了抿唇,細心地看見太後娘娘眼中似有水光閃爍,試探著問:「奴婢冒昧,想問一句,太後娘娘嘴中的『她』是誰?」
太後娘娘眸光終於從觀音繡像上轉移到了花顏臉上,像是十分感慨地嘆了一句:「是你外祖母。哀家入宮之前,同你外祖母曾是手帕交。後來發生了些事兒,才讓哀家和你外祖母漸漸斷了往來。後來你爹出事,哀家實在不忍你們母子被貶入奴籍,便同皇帝說了,免你們母女進奴籍,隻是你爹所犯之事太過特殊,牽連甚廣,其中隱情如同古樹般盤根錯節,不是輕易便能徹底叛下來的案子,連皇帝都是三緘其口,哀家也不便再插手,便也作罷了。如今瞧著你們,便也就安了幾分心,罷了,那些事不提也罷。」
「朱顏多謝太後娘娘之恩,朱顏無以為報。」花顏聞言頓時起身,在太後娘娘麵前跪下磕頭。
怪不得,明明按照大景律例,凡是抄家者,其家中女眷必定會貶入奴籍,要麼被賣入青樓窯子或是送去軍營中成為軍伎。
但父親雖下入大牢,她們也隻是形同奴籍,隻是身份低,但也免了進青樓窯子或是軍伎的悽慘命運。
「起來,快起來。」太後娘娘笑著命人將花顏扶起來,看著她滿臉的不安,像是察覺到花顏的心思,索性和藹一笑:「你這幅觀音繡像很有你外祖母當年的風采,繡得哀家甚是滿意,前幾日在相國寺祈福時,連相國寺的方丈和各位師父都滿口稱讚,說是你這幅觀音繡像甚有佛緣。你若當真想要謝哀家,不如再繡幅佛像給哀家吧?雖說此次觀音繡像之事隻是幌子,是為了寧兒的姻緣,但哀家有一句話倒是未曾說錯,這宮裡的繡娘繡出來的東西啊,哀家當真是看膩了。特別是想著你外祖母那樣天下一絕的刺繡技法,便越發挑剔,隻有你繡的東西,哀家才喜歡。」
花顏也沒了拒絕的餘地,況且隻是一幅佛像。
隻是太後娘娘便拉著她說了許多話,說了許多花顏外祖母從前的事跡,說她們是怎樣認識,又是怎樣漸行漸遠,拉著花顏說了好一會子的話才肯放花顏走。
臨走時,還賞了花顏一支海棠銜蝶金釵。
花顏順著原路返回,正要出宮之時,卻被兩位宮女攔住了去路。
「姑娘請留步,我們公主有請。」
那宮女正是八公主身邊的大宮女,笑著將花顏攔住。
花顏秀眉微蹙,一聽便猜到是八公主的人,可如今已經入夜,八公主對她從來都是恨不得她去死的,根本不可能是什麼好事兒。
她正想要開口嘗試婉拒,卻看見那為首的宮女像是一眼洞穿她的想法一樣,笑著開口:「姑娘應該知曉自己是什麼身份,公主的邀約,以姑娘的身份怕是姑娘幾輩子修來的福氣,更是沒有半分權利能夠拒絕的。」
說著,那為首的大宮女笑得更加燦爛:「況且姑娘不是傻的,也知道這是什麼地方,縱使姑娘拒絕了,隻要是公主想要見的人,是無論如何都會要見到的,不管用什麼法子。」
言儘於此,花顏已經徹底沒了選擇,隻能跟著她們前往八公主的寢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