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相逢疑夢中(2 / 2)

我刀破長風 曉山塘 3586 字 13小時前






“這位是……”江瀾愣了愣。

“是阿菀的師父。”朱碧說道。

“怎麽你也來了?”顧晴熹眉頭緊鎖,“此間已經夠混亂了……”

“那就更不用在乎多我一個。”蘇棠音道,“你同寒衣的行事方式,真是叫人看不明白,一個個的,都在害怕些什麽?她想不明白,難道你也想不通嗎?”

“山下的情勢已經變了。”顧晴熹道,“讓她留在山上,才是最好的歸宿。”

“就這丫頭的性子,別說斷她經脈,”蘇棠音指著鐵門,道,“就算你把她的手腳給砍下來,她也會爬著下山,親手把真相都挖出來。”

“可掌門這麽做,總歸有她的道理。”顧晴熹分辯道。

“她有個狗屁道理!”蘇棠音道,“她隻是為了瓊山派的聲譽,為了她自己!從三年前我便看出來了,未免這丫頭拔得頭籌,竟然自降身份,親自下場,以碎雪擊打星遙後腰,好讓她輸掉比武。”

“您說什麽?”在場眾人,連同被鎖在密室內的沈星遙,一齊驚呼出聲。

“我親眼所見,還能有假?”蘇棠音說著,居高臨下瞥了顧晴熹一眼,道,“你也看到了,不是嗎?”

顧晴熹不言,匆匆避開她的目光。

“為何?”沈星遙百思不得其解,一時苦笑出聲,“我到底做錯了什麽,值得掌門如此對待?”

“我不知曉,瓊山派上上下下,也無一人知道。”蘇棠音道,“那年阿月把你帶回來時,我們追問那幾年的去向,她皆閉口不答,隻說你是她的小女兒。可後來掌門派人調查,卻發現她曾在各大門派聯手剿滅天玄教時,去過玉峰山,在那之後便失蹤了,前後時辰相加,將近一年光景。後來,我們又知道了一件事。”

“何事?”沈星遙話音略顯顫抖,顯然在極力訝異著什麽。

“她的丈夫楊少寰,在阿月那次失蹤前便已身故,”蘇棠音道,“你絕不可能是她的孩子。”

“什麽?師姐不是沈尊使親生的?”林雙雙驚奇道。

“天玄教以傀儡術四處擄掠少女孩童,並把他們養在門中,當年薛莊主召集各大門派,聯手圍困玉峰山時,曾派人潛入其中,發現不少嬰兒。可在那一戰後,那些女人和孩子,都不知所蹤。”淩無非目光沉重。

沈星遙聞言,心思猛地一沉。

“你是同輩弟子之中,最有天分的一個。”蘇棠音道,“鋒芒太勝,遲早會被人盯上,聽聞當年名動江湖的天下第一刀客張素知,便是天玄教中出逃的聖女。即便是她那般,武學、名聲皆已登峰造極之人,也擺脫不了這般命運,回歸天玄教中,為禍一方。有這般先例在前,掌門又如何能夠放心將你收入朝華殿?”

“我隻相信萬物可變,唯獨信念不可。”沈星遙咬著牙,一字一句道,“旁人如何我不知曉,但我,絕不會是她所想的那種人。”

“我之所以想讓你回來,便是打聽到江湖之中,又有疑似天玄教中之人出現的痕跡。”顧晴熹低眉慨嘆,“話都說到這個份上,我也……”

“說了這麽多也夠了。”蘇棠音道,“我現在便去告訴寒衣,我所知道的事,都已對你悉數相告。至於她肯不肯放你走,便看你的造化了。”

說完這話,她本欲轉身離去,腳步卻忽然一滯,回頭瞥了一眼淩無非,道:“好小子,你還站在這裏。”

“尊使有何指教?”淩無非眸光一動。

蘇棠音朝著鐵門方向努努嘴,道:“關在裏邊的那位,興許便是你們口中的‘魔教餘孽’,你們對此有何打算?”

“對啊,”林雙雙後知後覺機警起來,“你們不會傷害她吧?”

“我與天玄教之間,無直接利害,即便是有,也不會傷害無辜。”淩無非坦然道,“沈星遙便是沈星遙,不論給她加上什麽身份,也始終是她自己。”

沈星遙聞言,微微一愣。

“很好,不過我也不擔心,”蘇棠音道,“即便你此刻是在做戲,她也有足夠的本事,不受任何人掌控。”言罷,便即邁開大步走遠。

“你還別說,星遙姑娘,”江瀾對著鐵門裏的沈星遙說道,“你的這位蘇師伯,還是很關心你的。”

“師父,一切真如蘇師伯所言?”朱碧露出難以置信的神色,“星遙她真的是……”

“隻是懷疑,難下論斷。”顧晴熹長嘆,“想不到,瞞了這麽多年,終歸是瞞不住……”

淩無非久久沒能聽到門內回應,不自覺擔憂起來,猶豫片刻,再次走到門前,問道:“星遙,你還好嗎?”

“我很好。”沈星遙雙唇顫抖,極力維持著語調的平靜。

“若覺得心煩,便不要再想了,隻當什麽都不知道就好。”淩無非柔聲勸慰,眼中憂色卻分毫未減。

沈星遙背靠鐵門,身體漸漸脫力,癱坐在地,平靜的口吻中,隱隱透露出一絲疲憊:“不妨事,不會有什麽比現在的情況更糟了。”

“事情還不知道會怎麽樣呢,”林雙雙眨眨眼道,“淩少俠,你和你的師姐,難道要一直呆在這裏嗎?”

“若不願走,少俠儘可去向後山家眷住處借宿。”朱碧說道,“我們這裏都是女子,多有不便,還請見諒。”

“不必了,我就在這,哪也不去。”淩無非一手扶在鐵門上,垂眸看著那碗口大小,冰冰冷冷的鐵鎖,眉心漸沉。

“那你在這守著,免得又出什麽岔子。”江瀾說完,不自覺縮了縮脖子,對朱碧問道,“能去你那兒烤烤火嗎?”

“當然可以。”朱碧點頭,又轉向顧晴熹,遲疑問道,“師父你……”

“我去大殿看看情形,你們自己安排。”顧晴熹言罷,即刻走開。

“咱們也走吧。”江瀾看了看淩無非,對朱碧使了個眼色,道。

朱碧不言,雖不明白是怎麽一回事,卻還是拉了一把林雙雙,與江瀾一道走出禁地。

“你們一群小姑娘,久居這般苦寒之地,武功底子一定比我們這些長住江南的糙人好得多。”江瀾一麵把雙手揣進懷裏,一麵說道。

“倒也不至於,隻是長久住在山裏,已習慣了。”朱碧說道,“江南天暖,有山有水,氣候宜人,那才令人向往。”

“說來也是。”江瀾點點頭道,“改日你若有空下山去玩,我還可以帶你去潯陽轉轉。那的不少商戶都認得我,吃喝玩樂,還能便宜些。”

“改日吧。”朱碧說道,“一直都沒看見蘭瑛,我想,她大概真的去見掌門了。”

“反正都知道真相了,我看你們掌門也不能怎麽樣。”江瀾若有所思,道,“這一趟也算沒有白來,最起碼,蘇尊使說出來的話,一定是星遙想知道的。”

三人漸行漸遠。越發起淒厲的風聲接連湧入禁地之內,吹得本就不勝嚴寒的淩無非,不自覺打了個哆嗦。

“你為何不照他們說的,向後山借間屋子取暖?”沈星遙隔著鐵門,對立在門外的人說道。

“還不至於,”淩無非道,“如今你已知曉真相,隻等洛掌門那邊給個結果,應當不會太久。”

“若她不肯放人,你們便早些下山去吧。”沈星遙道,“三年而已,很快就過去了。”

“隻要掌門不下逐客令,我會一直留在這裏。”淩無非搖了搖頭,眼中透出堅定的光,可惜沈星遙看不見。

“為何?”沈星遙困惑不解。

淩無非望了一眼山外,舉目無垠,唯有一片銀白。他定了定神,回身對著高大冰冷的鐵門,一字一句,堅定說道:“我記得你曾說過,昆侖山上隻有冬天,山下卻有四季。春有鶯歌燕舞,夏有蛙聲蟬鳴,秋有落葉紛飛,都是昆侖山上聽不到的聲音。這裏冷冷清清,你本就不喜歡,還要一個人在這間密室裏度過三年,又何其孤獨?”

沈星遙聽到這話,心下一顫,當即透過門縫朝外望去,隻見他從懷中掏出那白玉鈴鐺,繼續說道:“那時聽你說要回去,便尋人雕了這白玉鈴鐺,迎風吹過,便會響動。有這鈴鐺與你做伴,在山上便不會覺得冷清……隻是如今,隔著這扇門,我甚至無法把它交給你。”

“無非……”沈星遙忽覺鼻尖發酸,眼眶也跟著濕潤起來,然而一張開口,唇角卻不自覺上揚起來,浮起些許欣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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