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淒淒寒雲繞(2 / 2)

我刀破長風 曉山塘 3245 字 13小時前






她走到門外,便覺寒風撲麵而來。可她卻一動也不動,隻是伸出一隻手,閉目感受著風向。郊野風物,大多相似,能夠辨認方向的,隻有樹冠、樹樁年輪或是風向。沈星遙自小在山中長大,昆侖山巔長年積雪覆蓋,寸草不生,因此對她而言,最為了解的便是風,除卻朝向,甚至是溫度,當中微末的區別,她都能夠感知得到。

江南冬夜,刺骨的風裹挾著細密的水汽,一絲絲鑽進她的袖口與衣領。葉驚寒靜靜望著她的背影,眉心漸漸沉了下去。

陷入沉思的沈星遙,對此全然不覺。

“躲不過便用這種手段,真是無恥至極。”

“原來心眼太少,走江湖是要吃虧的。”

“你說我下山來,到底是為了什麽?”

“沒有一件事能找到確切的線索,什麽都毫無頭緒,對恩怨過往,人情世故,都一無所知,空有這一身武功,卻什麽事辦不成,你說這有什麽用?”

“突然發現,自己在山上生活了那麽多年,如今卻沒有一樣本事能用得上……”

連日以來,一幕幕吃虧上當的情形,在她腦中回溯。良久,沈星遙方緩緩睜眼,低頭望著自己的雙手,忽然苦笑出聲,搖了搖頭。

此時此刻,淩無非仍在金陵城內,獨自一人搜尋著她的下落。他雖保持著表麵的冷靜,內心卻焦灼無比。

他曾在瓊山派禁地親口對她承諾,此生必將竭儘所能護她周全,如今卻因為一時的擦肩,與她失之交臂,甚至可能令她置身險境,內疚、悔恨與擔憂交雜一處,堆積在心頭,直壓得他喘不過氣。

臨近年關,東街的鋪子還未入夜便陸續關了門,羽衣坊也不例外。淩無非在鋪子的屋頂上找到了沈星遙的鞋印——她腳上的白緞軟靴,出自城中最好的鞋鋪,那家的掌櫃最喜蘭花,每雙鞋子的鞋底,都刻有蘭花圖案,鞋底踏在瓦片上,留下的鞋印隱約能夠看出蘭花的形狀。更何況尋常人也不會閒著沒事上房頂。

他大致猜出了白日二人離開鋪子前的情形,可畢竟過了大半日的工夫,地麵人來人往,即便有什麽痕跡,也都已被掩蓋。是以幾乎不抱希望,走進一旁的巷子裏,卻發現角落裏的一堆乾草內,似乎有什麽東西在月光下閃爍著光澤,於是俯身查看,才發現是一顆銀珠子。

淩無非微微蹙眉,拿起那棵銀珠子查看,隱約覺得此物有些眼熟,似乎是從飾物上掉下來的零碎。沈星遙行走江湖,除了最簡單的銀簪、木簪,幾乎不戴任何首飾。他雖心細,卻也守禮,怎麽也不至於一直盯著女子的臉看,更不會了解這珠子是出自何處,便打算拿回去找蕭楚瑜問問,此物是否來自陳玉涵。然而就在他起身的那一刻,一陣夾雜著芙蓉花香的冷風從他鼻尖拂過,這氣息,與沈星遙身上的竟是一模一樣。

他知曉沈星遙喜歡香粉香膏、且隨身攜帶,這香膏還是昨日她同蘇采薇閒逛時買的,於是剛才撿到銀珠子的乾草堆內翻找起來,果然找到了那盒芙蓉香膏。

兩個外地來的女子,難道不走大路,專挑小巷來走?尤其是在這巷道交錯縱橫的金陵城。

著實有些稀奇。

隆冬長夜漫漫,臨近早晨的風,更是冰冷刺骨。

淩無非循著蛛絲馬跡,終於找來了北郊的破廟前。

然而破廟之內,卻空無一人。他往凍得冰涼的掌心嗬了幾口氣,隨即俯身蹲在篝火燒過的殘枝前,閉目輕嗅,果然覺出一絲芙蓉花香,於是在這附近裏裏外外都查看了一番,竟在一個毫不起眼的角落裏發現了露在泥土外的半隻銀囊,另外一半則在泥土之中,看得出是有人刻意掩埋的,而這隻銀囊,正是不久前在正是不久之前他在永濟縣交給沈星遙的那一隻。

就在這隻銀囊上方的牆麵,最靠近地麵的位置,還有一處石刻的星星痕跡,一共三顆,剛好組成“沈”字偏旁的形狀。

淩無非略一思索,將那隻銀囊捏在手裏,隻覺得其中似乎裝了什麽東西,於是打開一看,卻見裏邊躺著一枚黃綠相間,將枯未枯的樹葉。

他覺出有異,起身掃視四周,值此嚴冬,附近的幾棵樹都隻剩下光禿禿的軀乾,哪裏還有葉子?

也就是說,是她刻意將樹葉裝入銀囊之內,意有所指。

淩無非垂眸瞥了一眼牆根的星星,繼而恍然,心頭大石也隨之落下,唇角微微上挑:“長心眼了。”言罷,便站起身來,沿著她標記所指的方向找去。

今日又是個豔陽天,日光拂照,氤氳得風中的濕氣也淡了些許,不再那麽刺骨。

張盛領著三名鼎雲堂的小廝,停在了鳴風堂門前。守門的弟子認出幾人來處,便忙去向秦秋寒稟報。

秦秋寒聽聞是鼎雲堂來人,頓感不妙,立刻出門查看,不等開口,便聽得張盛用極衝的口氣對他道:“秦掌門,還請讓你的好徒兒儘快把人交出來,免得動乾戈。”

“這是哪裏的話?說笑了。”秦秋寒道,“鳴風堂內弟子,一向與貴派無甚往來,怎會結怨?”

“那麽段蒼雲呢?那個冒充鼎雲堂門人,招搖撞騙的女人,”張盛說道,“她盜取我派秘籍,揚言就在金陵等著我等來取,秦掌門不會想要偏私吧?”

“既然你也說了,那是個騙子,又怎麽會有一句實話?”秦秋寒不慌不忙,嗬嗬笑道,“諸位儘可放心,若我這真藏了你們所說的那個人,老夫可以倒縛雙手,親自到姑蘇上門請罪。”

“好!這可是你說的。”張盛說道,“那就讓那姓淩的出來對峙!”

“對什麽峙?”淩無非的話音從幾人身後傳來。

張盛聞聲回頭,當即蹙眉道,“果然有膽量,倒是能裝。”

“我裝什麽了?”淩無非因為沈星遙失蹤之事,本就心煩意亂,聽到這話更是冒火,沒好氣道,“你來這乾什麽?”

“把段蒼雲交出來。”張盛昂頭直視他道,“別耍花樣。”

“段什麽?”淩無非隻覺好笑,“你們找她,關我何事?”

“她偷取我派秘籍,藏身於此。”張盛說道,“那女人無家可歸,說早已投奔了你。”

“她說在這,你們就信?”淩無非嗤笑道,“那我說你是條狗,你能吠兩聲嗎?”

“你說什麽?”張盛瞪大雙眼。

“我說的人話你聽不懂嗎?”淩無非指著他鼻子嗬斥道,“我告訴你張盛,回去對你們堂主說,煩請不要一而再、再而三地無端上門挑釁,我的忍耐也有限度!”

“姓淩的,但凡讓我知道,那段蒼雲……”

“也煩請你記住,哪天要是見到了那個段蒼雲,幫我告訴她,我煩她煩得很,別說現在,這輩子、下輩子、下下輩子,我都不想再看見她第二眼,滾!”淩無非怒目斥之。

“好,你記住你說過的話!”張盛不肯示弱,指著他道,“別讓我抓到把柄。”言罷,把手一揮,便帶著那幾個隨從大步走開。

“無非,”秦秋寒微微蹙眉,正色問道,“你哪來這麽大脾氣?”

“星遙不見了。”淩無非見張盛走遠,語調適才緩和。

“不見了?”秦秋寒一愣,“怎麽回事?”

“還不清楚具體情形,昨日陳姑娘與她一同出門,直到夜裏都不見回來。”淩無非說著,從懷中掏出那顆在巷子裏撿到的東西,遞給秦秋寒道,“您能幫我把這個交給蕭楚瑜嗎?應當是陳姑娘的東西。還請幫我告訴他,她們暫時沒有性命之憂,下落我也有了眉目,這就去把人找回來。”

“好吧,”秦秋寒一麵接過珠子,一麵說道,“一路當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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