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棋步差一著(1 / 2)

我刀破長風 曉山塘 3280 字 6小時前






第六十六章棋步差一著

客房裏亮著燈,沈星遙躺在燈下的臥榻上,臉上血色全無,雙目緊閉。淩無非坐在床邊,緊緊握著她的雙手,抵在下頜,目不轉睛凝望著她。他的眼底布滿血絲,雙唇緊閉,黯淡的眼底了無平日意氣風發的光彩。

他依稀能夠感受到沈星遙手腕間微弱的脈搏,隻覺得自己的呼吸也跟著虛弱下來。

“真是怪事。”江瀾端著熱水進門,口中嘀咕道,“想不到小小的宿鬆縣裏,還有這種高手,招式如此老辣,好在隻受了一掌,不然的話……”

淩無非閉目深吸一口氣,回頭問道:“事情都辦妥了?”

“我在城外聯絡上了父親的部下,梁先生的人趕到碼頭時,船還沒開走。”江瀾一麵擰乾毛巾,一麵說道,“不過那些被找回的女子之中,並沒有齊音。”

說完,她便走到床前,正待給沈星遙擦臉,卻見淩無非伸手過來,把毛巾接了去,便繼續說道:“按照星遙留下的標記,他們也找到了賭坊,那裏到處都是地痞流氓和賭鬼的屍首,倒是沒看見有女人,也不知是不是被轉移去了別處。”

“說不好,齊音並未落到這些人手裏,而是由其他混混轉手,時辰也有差異。”淩無非小心用毛巾擦拭著沈星遙蒼白的臉。

“這件事真的很古怪,”江瀾搬了張凳子在他身旁坐下,道,“齊羽都快急瘋了,可我們也沒有辦法,現在隻有等星遙醒了,才能知道具體是怎麽回事。”

“實在找不到,也隻能作罷。”淩無非遞回毛巾,道,“打傷星遙的人,絕非等閒之輩,這裏邊一定另有玄機。”

“可那艘船真是去東瀛的,船上接應的人販子也都交代了。原先抓的那個人,口供也同這周老四對得上。”江瀾說道,“還有更奇怪的事——星遙所留的印記,除了指向那個賭坊,另一頭是個老宅,裏麵連個鬼影都沒有,一看就是很多年不曾住過人了。門口還死了一群混混,包括那個周老四。你說,這會不會真的鬨鬼?”

“鬼神之說,隨便想想也就罷了,不要當真。”淩無非嘆道,“這件事從一開始我就不想讓她牽扯進去,偏偏還鬨得如此……事到如今,我不能再讓她去冒險。今晚之事如此凶險,若是再發生一次,實在難以想象結果會是如何。”

“你這麽想也對,”江瀾點頭道,“後麵的事,的確也不用你們再插手了。父親很快就會派人來接應,不如等星遙醒來,傷勢好轉一些,你們便回金陵去吧。”

淩無非略一點頭,卻忽然蹙起眉來。

他聽到一陣沉重的腳步聲,正從身後靠近。

“齊羽?”江瀾回頭看清來人麵目,不由一愣。

江瀾不解回頭,卻見齊羽拖著沉重的步子走了過來。

齊羽走到床前看了看,問道:“她怎麽樣了?”

“托你的福,還沒死。”淩無非一見他便覺心中窩火,根本不願正眼瞧他。

“等她醒來,我能不能問她幾句話?姐姐下落不明,我實在是……”

“要是她也不知道呢?”淩無非道,“你最好別再打擾她。”

“這種話,不是你說了便算吧?”齊羽眉心微沉。

此言一出,置身局外的江瀾立刻就從這劍拔弩張的氣氛裏嗅出了火藥味。

“你現在著急也無用,她傷成這樣,還不知道何時才能醒過來。”江瀾說道,“何況你想知道的事,我們也都想知道,該說總會說的,不必急於一時。”

齊羽略一沉默,道:“我隻是想親口問問她……”

“說夠了嗎?”淩無非打斷他的話,道,“你還要她怎樣才滿意?跪地求她,讓她再冒一次險?”

齊羽眉心一緊:“我不是那個意思,隻是……”

“她沒嘗過人心險惡,所以活該為你賣命?”淩無非的臉色愈發難看,“這次遇上高手,幸虧她命大,隻是受了內傷。如今好不容易脫險,你也別再來添麻煩,若不是你起初對江家隱瞞實情,事情也不會鬨到如今這個地步。你自己惹的禍,與她又何乾?”

“你從一開始便這麽說過,”齊羽攥緊了拳,道,“她是你的女人,當然由你說了算。百般推諉,不就是擔心她萬一失節,會壞了你的名聲嗎?”

“你說什麽?”淩無非聽到這話,頓覺怒火中燒,然而念及沈星遙仍在昏迷且需要休養,隻能強忍怒意,壓低嗓音道,“她冒險試探,差點連自己也搭了進去。你不說聲謝也就罷了,還想得寸進尺在這羞辱她?我便沒見過像你這般厚顏無恥的東西。”

“行了行了,別吵了。”江瀾隻覺耳邊嗡嗡作響,“多大一件事怎就非說不明白了?都少說兩句,別沒完沒了。”

“也對,畢竟身處險境的是我姐姐,與你們無關。”齊羽陰沉著臉,顯然也被方才的話所激怒。

“快出去!”江瀾見淩無非的臉色變得越發難看,便忙推了齊羽一把,道,“瞎說什麽呢?真要不在乎她的死活,我們又怎麽會忙到現在?”

“你倒是很護著他?”淩無非看了一眼江瀾,嗤笑搖頭。

“有嗎?我倒是想幫你,可你要是和他打起來,三個齊羽都不是你的對手,我有什麽好護的?”

“四年前我受人之托,為了拿到一件東西,曾去過一個小縣城裏的青樓尋人。在裏邊,我經過後院一間屋子,聽到裏麵傳出慘叫,走近一看才知道,屋裏關了好幾個姑娘,也就十三四歲的年紀,因為不肯接客,被鎖起來調教,手段極其下作。我看不慣,便故意在鄰院惹出動靜,聲東擊西,打碎門鎖把人放走,其中有個姑娘跪在地上向我磕頭,說是感謝我救了她。”淩無非微微蹙眉,道,“那件事以後,還不到一年,我在臨近的鎮子辦事,碰到一個乞丐,她伸手討錢的時候,我看見她的手心手背都長滿了膿瘡,本想多給些錢讓她治病,誰知那個乞丐一看見我的臉,轉身就跑,我覺得古怪,便把她攔了下來,才發現是當初那個向我磕頭道謝的姑娘。我本想送她去病坊,卻發現沒有一個醫師願意收治她。她告訴我,第一次進青樓,是被她爹所賣,可她逃走以後,因為無家可歸,隻能再回去找她爹。”

“也就是說,她又被賣了?”江瀾問道。

“第二次被賣,沒有人再能夠幫她逃走。由於年紀小,相貌也不出眾。她隻能被迫頻繁接待客人,直到患了花柳。起初發病時,老鴇會用烙鐵燒去她身上的膿瘡,可這並不能真的治好她的病,病情惡化之後,便被趕了出來。她對我說過幾句話,我到現在都還記得。她說,在我那次把她救走前,便已被鎖了十幾天,每天都要麵對各種不堪入目的侮辱。即便是逃回家以後,夜裏做夢也會再次經歷一遍那些情形。那是一旦事情發生便不可改變的記憶,即便沒有被賣第二次,又能怎樣?”

江瀾聽到此處,不由鎖緊眉頭。

“倘若星遙真遭遇了什麽,我定會把傷害過她的人碎屍萬段,但有一件事我做不到——凡是有過可怕的經歷,都會刻在心裏,那些事,都曾真真切切發生過,任我如何努力都無法消除,隻能由她自己承受。可她憑什麽要為了不相乾之人遭遇這種痛苦?”

“那麽後來,那個小姑娘怎麽樣了?”

“病入膏肓,不治身亡。”淩無非長嘆道,“我儘了力,卻實在幫不了她。我不是神仙,我可以替她出頭,卻改不了世人眼光。我那時的感受,就像看見一個人在我眼前深陷泥潭,雖已儘力施救,卻攔不住數以千計的旁人對她極力推搡。”

說完這話,他冷眼一瞥一旁一動不動的齊羽,又道:“畢竟在有些人眼裏,連自己的同胞姐姐受儘屈辱,也成了上不得台麵的事。”

“你不必在這指桑罵槐,我承諾過的事,必然都能做到。”齊羽說道,“你若想消氣,等找到我姐姐,這條性命必會全權交予你處置。”

“若是找不到呢?”淩無非沉下臉道。

齊羽咬了咬牙,沒再與他置辯,拂袖便走。

“老弟,我發現你最近很不對勁。”江瀾一手搭在淩無非肩頭,狡黠笑道,“原以為你行事作風比我要冷靜,如今看來,真要是遇上你所在乎的人,你也不比我好多少。”

淩無非搖了搖頭,一言不發。

“其實你說得也有道理,周老四那幫人,根本不問拐來的女人都叫什麽名字,要,在他手上輾轉失蹤的人口又有多少……這一回,真的希望渺茫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