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無非頗為不解,正想翻起那把鐵鎖仔細查看,卻聽到身後傳來腳步聲,便即回過頭去,卻見徐承誌不知何時已走進小院,麵帶微笑站在他眼前。
“公子。”淩無非躬身施禮。
“你喜歡這幢樓?”徐承誌抬眼瞭望小樓上層,眼中隱隱含著欣慰的光。
“這倒沒有。”淩無非道,“隻是覺得屋裏悶得慌,便出來走走,若是不合規矩……”
“怎會不合規矩?”徐承誌走近幾步,笑道,“這裏沒有規矩。即便是有,在我麵前,你也不必守規矩。”
“嗯?”淩無非隻覺他話裏有話,忽地便想起鄧管事所言,便問道,“今日聽管事的說,公子特意安排我住在這裏,是因為……”
“因為你像他,”徐承誌展顏,一麵走向那幢三層小樓,一麵說道,“他是我的一位故交,謙和溫厚,十年前,就是從這幢樓的樓頂,一躍而下……”
淩無非聽到這話,不自覺向旁退開幾步,回身瞭望小樓上端。他蹙了蹙眉,轉向徐承誌,問道:“您說我像他……他年紀多大?”
“他走的那年,剛滿十七。”徐承誌說著這話,眼神逐漸恍惚,似已沉浸在了會意裏,久久不願抽身。
“如此,可惜了。”淩無非惋惜道。
“你多大了?”徐承誌忽然問道。
淩無非一時沒能反應過來,先是愣了愣,方才答道:“也……差不多吧……十七……□□。”
“那我可比你年長許多,”徐承誌笑道,“多好的年紀……真令人羨慕。”
這話說得莫名其妙,淩無非聽在耳中,不禁困惑搖頭,隨即朝徐承誌望去,卻見他大步朝自己走來,一手搭在淩無非肩頭,眼中滿含喜悅,道:“你雖刻意扮作粗俗,與那些傭工呆在一處,可我看得出來,你同他們,並非一路人。”
“是嗎?”淩無非略一聳肩,從他手底鬆脫出來,退後兩步,道,“我不明白……”
“之子期宿來,孤琴候蘿徑。”徐承誌仍舊帶著歡欣的笑,對他說道,“你既不願與我交心,我也不會強迫。隻消記得,今後若在這宅子裏遇上麻煩,儘管來告訴我。”言罷,便即轉身走出小院。
淩無非困惑不已,歪著頭看他走遠,搖頭不解道:“孟浩然的詩……他想說什麽?”
他沒能想明白徐承誌的話,隻覺得他是認錯了人,便即回到房中坐下,看著跳動的燭火,漸漸陷入沉思。
這幾日以來,他一路顛簸,好不容易得了空閒,便越發惦記沈星遙。
他既期望沈星遙能沉得住氣,將身世隱瞞下來,也不枉費他所做的這一切,又盼著她能出現在自己眼前。
想著這些,他忽然想起夏慕青幫他護住的那串白玉鈴鐺,伸手入懷,指尖才碰到鈴鐺,便聽到敲門聲響了起來。
淩無非略一蹙眉,沉默片刻,方起身上前開門,卻見徐夫人站在門外。
“夫人?”淩無非一愣,“您怎麽……”
“我聽春草說了,給你的藥,你不肯收。”徐夫人不由分說便走進屋來,從懷中掏出那隻青瓷小盒放在桌上,道,“那我親自來給你,你肯不肯收?”
“這……”淩無非隻隱約覺得,徐承誌夫婦二人對他多有厚待,渾身都變得有些不自在,便不關門,走到桌旁坐下。
“上天既給了你一副好皮囊,就該珍惜。”徐夫人從懷中掏出一方小小的銅鏡,遞給他道,“你看看。”
淩無非接過銅鏡,抬起頭來照了照下頜傷勢,見傷口結痂已有脫落跡象,不解問道:“這傷口並不深,夫人未免太在意了。”
“就算傷口不在顯眼之處,也會留疤。”徐夫人道,“你一個人當然不在意,可這樣的一張臉,平白添一道疤,任何女子見了,都要心疼的。”
淩無非聽罷,略一蹙眉,不覺想起沈星遙來,想著她若在他眼前,是不是也會對他下頜的傷痕如此留意?
徐夫人見他發愣,唇角微微一動,拿起那方青瓷小盒,打開盒蓋,伸出食指蘸著膏藥,便要替他搽上。
淩無非起先還看著別處,沒能留意,在她手指即將觸碰到他下頜傷痕時,立刻像被電擊一般回過味來,本能向後一傾身子,避開這曖昧的一舉。
“我自己來。”淩無非劈手奪下她手中藥盒,道。
“這才聽話。”徐夫人莞爾一笑,起身說道,“這麽晚了,我也不打擾你。往後若有其他需要,儘可來找我,明白嗎?”言罷,便即轉身走出屋子。
淩無非看著她的背影消失在夜色裏,忽覺心底一陣發毛,立刻關上房門,一把推上門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