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黃昏花易落(1 / 2)

我刀破長風 曉山塘 2791 字 7小時前






第四十五章黃昏花易落

沂州雨夜,雨點細密如絲,雷電雖止,驟雨卻依舊。

沈星遙背著葉驚寒,在客舍夥計的指引下走進客房,一進屋便鬆開手。隻聽著“咚”的一聲悶響,葉驚寒的身子已然重重落在地上。小夥計原以為這二人是對愛侶,前來客舍投宿,眼下瞧見此景,不由目瞪口呆,卻不敢多問。

沈星遙卻不以為意,轉身走出房門。小夥計見狀,連忙跟上去問道:“客官還需要些什麽?”

“有熱水嗎?”沈星遙本想搖頭,卻忽然感到眼角滲出一絲暖流,混雜著臉上沾染的雨水滑落到唇邊,便隨手抹了一把,扭頭瞥了一眼夥計,道,“我想洗把臉。”

夥計應聲去了,不一會兒便打了盆熱水回來。他見房門虛掩著,便輕輕推開一絲縫隙,朝內探頭,卻見沈星遙坐在桌旁,望著燭火發呆,神色悵然。

“客官……”小夥計伸手叩門,道,“您要的熱水來了。”

他敲了好一會兒,沈星遙方回過神來,上前拉開房門,從他手中接過銅盆,放在門邊的木架上。小夥計忍不住多看了一眼仍舊躺在地上的葉驚寒,小心試探問道:“您看……他這麽著,會不會……著涼?”

“隨他去,沒死就行。”沈星遙陰沉著臉,扯下架上的毛巾浸入水中,卻忽然一滯,隨即回頭看了一眼店夥計,道,“你可以走了。”

小夥計這才回過神來,見地上還扔著一把環首刀,想想也知眼前這兩人不是好惹的角色,便忙退出客房。

沈星遙聽著房門合上的聲響,捏著毛巾的雙手驟然脫力。她閉上雙目,耳邊不住回響起淩無非對竹西亭說的話。

“倒不如分道揚鑣,任她自生自滅。”

“任她自生自滅……”

也不知過了多久,她驀地發覺,盆中水已涼透,這才恍惚回神,抽離雙手。她心下空落落的,卻又說不上來因何難過。按說即便淩無非真的選擇將她身份和盤托出,也是出於這一路所受的苦難。這些無端的災禍,儘數推到他一人身上,的確也難承受。

可令他受罪,也並非出自她本意。她也曾想過公開身世,然而卻沒有任何證據能夠證實她的身份,所有看似有用,實則虛無的證明,甚至不如王瀚塵的汙蔑來得有力。

她反複想著這些,心中愈覺煩悶狂躁,在這四麵都是牆的客舍裏呆著,也越發憋得難受,便索性跑了出去,然而剛一踏出客舍大門,便與一人撞了滿懷。

“沒事吧?”對麵那人退開一步,將她攙穩。然而當二人瞧清對方麵目後,都愣在了原地。

原來,淩無非依稀記得,他同玕琪一路趕來沂州,四處打探桑洵等人下落時,曾聽說桑洵一行在這附近出現過,於是便想著沈星遙多半會選擇熟悉的路折返,便尋了過來,正好便撞見了她。

沈星遙瞧見是他,本能退後一步,瞳孔急劇縮緊,透露出戒備,不等他開口便立刻轉身跑回客舍大堂。

“你怎麽了?”淩無非追上前將她攔下,道,“你當真要一直這麽躲著我嗎?還是說,你都已經決定好了?再也不會改變主意?”

“是我決定好了,還是你?”沈星遙回身,直直盯著他雙目,眼神逐漸放空,“我自下山以來,不論吃穿用度或是找尋身世有關的線索,皆是仰仗於你。你待我不薄,走到今天這個地步,你心意既決,我隻能接受。”

“你在說什麽胡話?”淩無非莫名其妙望著她,道,“同這些有什麽關係?你不欠我什麽,也不必想著償還……”

“事到如今,該還的都已經還清了。”沈星遙眼色漸冷,心也跟著降至冰點,“我是不欠你的……很快就什麽也不欠了。”這後半句話,好似喃喃自語,也不知是說給他聽,還是說給自己聽。

淩無非見她神情有異,正待說些什麽,卻忽然覺得氣氛不對勁,抬眼一看,卻見葉驚寒一手扶著胸口,虛弱地靠著木柱立在欄杆後,低頭望著站在大廳裏的二人。

夜色已深,客舍即將打烊,生意冷清,空蕩蕩的大廳內隻有他們三人。淩無非靜靜望了葉驚寒片刻,方移開目光,原本還存有幾分期待的眸色,頃刻轉為失落,唇角浮起一絲略帶苦澀的笑,搖頭嘆道:“原來……到底是我想太多了。”

“不是你想得太多。”沈星遙道,“是我想得太少……誰都不是聖人,又怎敢輕言無私無畏……”

“所以,這就是你的私心?”淩無非難以置信地望著她,問道,“所以過去這一年,你我之間種種,都可以忽略不計?隻是為了這半個月,你便可以……”

“不過一年光景,難道我就要守著這一年的過去,念著當初的你等死嗎?”沈星遙說著這話,愈覺悲憤不已,抬眼直視他雙目,眼中隱隱泛起瑩光,“我沒你那些百轉千回的心思,也承受不了後果,既已是這樣,為何還要糾纏不休?”

“所以你是怨我拖累了你?”淩無非頓覺心涼,當即伸手指向樓上的葉驚寒,道,“那麽他呢?他就不算拖累你嗎?”

“你能不能別把其他人牽扯進來?”沈星遙質問他道,“我真是越來越看不明白,你怎麽會是……”

“行了。”淩無非閉目別過臉去,伸手示意她別再說話,心下隻覺得好似被人撕開一道豁口,滴滴答答往外滲著血。

沈星遙微微低頭,取下發間那支黃花梨芙蓉木簪,道:“我隻是沒能想到,這一天來得如此之快……”

淩無非黯然垂眸,望著她將木簪與白玉鈴鐺一齊遞到自己眼前,良久無言。

他心下不甘,本想在臨走之前,提醒她當心畫像之事,可是一抬頭,看見葉驚寒還站在那兒,便隻能作罷。如今情狀,他也無可選擇,隻能儘快聯絡上竹西亭,將一切掐滅在苗頭,才能令她平安無虞,一番權衡之下,方依依不舍背過身去。

“你站住!”沈星遙咬著牙,一步步走到他身後,微微仰麵,忍下幾欲奪眶而出的眼淚,將托著白玉鈴鐺與木簪的手掌遞到他眼前,一字一句道:“拿走你的東西,我留著也無用,你不要,我便隻好扔了它們。”

淩無非咬了咬唇角,回眸與她對視,目光望穿她眼底決絕,頓覺心痛如絞。

他們哪裏知道,眼前這般局麵,分明是他們彼此各有誤會,各說各話,還偏偏都生了一副自以為是的心思,將對方所言往自己所誤會的方向設想,越想越是心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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